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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西沉,映红了西边海湾那静谧的天空,染黑了周围的海水。时近满月,圆圆的月亮挂在东边的山上。我心想,这一切只有在一个男人真正沉醉,完全沉醉于流逝的时光中时,才能感受到。眼前种种,并不似在朦胧状态下,而存在于真正沉醉后的清醒意识里。我来到林中草场,那里的一切都如神话般迷人,那些蹒跚着步履,来到池边小水沟饮水的牲口洋溢着美的色彩,令人着迷。林荫大道附近高大的树枝上,一只只寒鸦在筑巢垒窝,它们扑棱着翅膀在零乱的窝旁忙碌着。房舍和马厩的上空,蓝色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我能听到院子里水桶的碰撞声,男人的口哨声,还有狗窝里传来的小狗吠叫声。所有这一切是我早就熟悉的,从我的孩提时代,我就了解而且迷恋这一切,但今天更具有一种新的魅力。
中午吃得太饱,这会儿一点不饿,但很渴,于是我在院子里猛喝了一通清凉的井水。
看到伙计们在闩后门、关窗户,我就过去跟他们开了几句玩笑。他们知道明天是我的生日,悄悄告诉我说斯考比请人给他画了张像,要送给我,但要绝对保密。说他还对他们说,我必然会把画像挂在门厅里的画框里,和祖先们的画像挂在一起。我郑重其事地向他们保证,那正是我要做的。然后他们三个人互相使劲点点头,在角落里嘀咕了几句,就进了仆人房,随即拿着个包裹走出来。约翰代表他们三人把包裹递给我,对我说:“这是我们大家送的,菲利普先生,我们都迫不及待要给你。”
是一盒烟斗,一共花了他们每个人一个月的工资。我跟他们握手,拍拍他们的背,并信誓旦旦地说,我还正准备下次去波得敏或特路洛的时候一定要买这东西呢,他们听了十分高兴地望着我,眼里流露出极大的喜悦,看到他们这么快乐,我差点傻傻地要哭了。实际上,除了十七岁时安布鲁斯送我的那个烟斗,我什么烟斗都不用的。但以后我要特意把他们每个人的烟斗都吸一下,免得他们失望。
我洗了澡,换了衣服。瑞秋在餐厅等我。
“我觉得你在捣鬼,”她一见我就说,“一整天都没在家,到哪里去了?”
“这个嘛,艾什利夫人,”我对她说,“你就不用操心了。”
“从一大早就没人见过你,”她又说,“我中午回来吃饭,可是没伴。”
“你应该和塔姆林一起吃午餐,”我对她说,“他妻子是个优秀的厨师,会给你烧一手好菜。”
“你进城了吗?”她问。
“噢,是的,我进城了。”
“碰到什么事儿了吗?”
“噢,是的。”我说,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我碰到了帕斯科夫人和她的姑娘们,她们见到我惊诧不已。”
“为什么?”
“因为我当时背着一个筐子,告诉她们说我在卖白菜。”
“那你是真的在卖白菜,还是去了玫瑰皇冠酒屋喝多了?”
“我既没有卖白菜,也没有去玫瑰皇冠喝酒。”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答,而是坐在椅子上,对她笑。
“我想今晚吃过晚饭等月亮升上天空的时候去游泳,我感到今晚浑身是劲,想疯狂一番。”
她的目光庄严肃穆,越过酒杯直视着我,对我说:“如果你愿意躺在床上过生日,胸口涂上药膏,每小时喝一次茶藨子,身边还有人伺候着——不过我警告你,我可不伺候,要伺候也是斯考比伺候——那你愿意游泳就游泳好了,我不拦你。”
我双臂举过头,十分愉快地舒了口气。我问能否吸烟,她表示同意。
我拿出那盒烟斗。“看,”我对她说,“伙计们送我的东西,他们简直等不到明天早晨了。”
“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孩子。”她随即又压低声音说,“你还不知道斯考比给你准备了什么。”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我也小声说,“伙计们已经告诉我了,我真是高兴之至,你见了没有?”
她点点头说:“真是绝妙无比,他穿着那件最好的绿色外套,他的下唇,所有的一切都画得非常好,是他巴思的女婿画的。”
我们吃过饭便进了书房,我没撒谎,我确实感到浑身是劲,简直可以说是兴奋不已,在椅子上坐不住,只盼着夜晚过去,马上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