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山(第2/2页)
这是一天中的黄昏时分,一轮深红的落日低低悬垂在远方,我听到了孟古的叫声。这叫声甚至是痛快的,像压抑了很久的欢呼。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个人死去时发出的声音,可她正是在这样的声音里死去的。她被劈开了。像一枚坚果被打开而献出了里面的果仁。从她的身体里喷发出一股洪流,直冲向站在她双腿之间的努尔哈赤。他们互相对视着,她看见他举起长剑劈向自己,她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高山,它是那样坚硬而透明,它已经熟透了,它的表皮冰冷,像清晨雾霭中的浆果,当它被劈开时,里面却喷出炙热的东西。她原来是一座等待爆发的火山,现在所有的岩浆一股脑向着四面迸射。剑落在她身上时是冰凉的,事情突如其来,这也是她无法想到的,她只是让婴儿安睡在她的身体里,却不知这种状况到底会延续到何时,时间茫茫无边,就像她在帐篷里度过的这些年这些天,往前看往后看都望不到尽头,然而,却必须肯定一定要有一个尽头。看来就是现在,就是此刻。随着那银光闪闪的长剑,她发出了一声长啸,好像在鼓励自己将身体里这五年的蓄积清空,她要说的话全在我听到的那一声长啸里,那声音里没有疼痛,却是嘹亮的欢欣的绝响。她的身体还在释放,释放原来是如此轻松的一件事,让血和水流干,她的身体最终彻底松懈和枯竭,变成了一张没有了内容的皮子。里面那个沉睡的男婴被女萨满从血和水的池沼中打捞出来。仆从们围着他用一块布将他擦干抱到了另一顶帐篷里。她们自顾自做着这些事,将努尔哈赤留在那堆人肉的废墟上。
努尔哈赤面前,只剩下了一张被掏空的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