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修复绿水壶(第14/17页)
而恬哈弩有。她能以龙的双翼飞翔。
炉火熄灭。雀鹰将羊皮被拉得更紧,将头向后倚靠墙壁,依然把手放在赤杨毫无动静的温暖肩头。他喜欢这人,也同情其遭遇。
明天得记得请赤杨修补绿水壶。
墙边的草既短、又硬、又枯。没有一丝风使之摆动或窸窣。
雀鹰一惊而醒,自椅上半站起,昏乱半刻后,将手放回赤杨肩头,略略抓紧,低道:“哈芮!离开,哈芮!”赤杨颤抖,放松,再度叹口气,转身俯趴,又毫无动静。
雀鹰端坐,手放在入睡者的手臂上。自己如何去到石墙边?已再无前去的力量,无法找到方向。如同前晚,赤杨的梦境或幻界、赤杨旅行的灵魂,将他带领到黑暗之地的边界。
雀鹰如今完全清醒,坐着,看西向窗户一块灰白,满布星辰。
墙下的草……并未沿着山坡往下生长至昏暗的旱土。他对赤杨说过,那里只有灰尘,只有岩石。他看到黑尘、黑岩、从未有河水流过的死寂河床。没有生物,没有鸟,没有躲藏的田鼠,没有小昆虫闪耀嗡鸣,没有那些太阳下的生物。只有死者,空虚眼神及沉默脸庞。
但鸟难道不会死吗?
老鼠、蚋蚊、羊……一头褐白色,角蹄聪明,黄色大眼,毫无羞耻心的山羊,曾是恬哈弩宠物的西皮,去年冬天以高寿逝世……西皮去了哪儿?
不在旱域,不在黑暗之地。西皮死了,但不在那里,而在自己所属之地,在泥土里,在阳光里,在风里,是河水自岩石流泄的一跃,是太阳的金黄眼睛。
那为什么,那为什么……
※※※※
雀鹰看着赤杨修复水壶,水壶有圆胖肚子、玉翠颜色,曾是恬娜最爱,好多年前一路从橡木农庄带来。有天他将壶自柜上拿下时,从手中滑下。他捡起两大碎片,并将其余小碎片重新黏起,心想虽再无用途,至少能够作装饰。每当他看到篮子里的碎片,便因自己的粗心大意愤怒不已。
如今雀鹰着迷不已地看着赤杨的双手。纤细、强壮、灵巧、不疾不徐,捧着水壶的形状,轻抚、拼凑、安放陶器碎片,催促、抚弄,大拇指诱劝引导小碎片拼回原状,结合,安抚。工作时,赤杨喃喃共有两词、毫无曲调的经诵。古语字词,格得知道,虽不明其意。赤杨表情宁和,压力与哀伤消逝无踪,一张脸如此沉浸在时间和工作中,跨越时空的宁静显现无遗。
赤杨的手自水壶移开,像绽放的花朵外苞般开展。水壶完整地站在橡木桌上。
赤杨望着,静默而满意。
格得道谢时,赤杨说:“一点不麻烦。裂痕很干净。做得很好,陶土品质也很好。那些粗制滥造的器皿才难修复。”
“我想到能如何让你安睡了。”格得道。
※※※※
天光一现,赤杨便苏醒起身,好让主人能上床休息,睡到天大亮,但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跟我一起来。”老人说。两人朝着内陆,行于小径,沿着山羊牧地,穿过矮丘、半荒芜的小块农地与森林。对赤杨而言,弓忒看起来很荒僻,地形粗犷、肆意起伏,扎结崎岖的大山永远在上方皱眉、俯瞰。
“我觉得,”两人行走时,雀鹰一面说道,“如果我能像药草师傅,只将手放在你身上,就能使你远离墙边山上,那么可能还有别的东西能帮助你。如果你不介意动物。”
“动物?”
“因为……”雀鹰开始说,但中途停止,被小径上跳跃而来的奇异生物打断。它全身包裹裙子、披肩,羽毛四散插在发上,还穿着高筒皮靴。“喔,鹰爷!喔,鹰爷!”它大喊。
“石南,你好啊。慢点儿。”雀鹰道。女人停下来,摇晃身体,满头羽毛摆动,脸上大展笑容。“她知道你要来!”石南放声大喊,“她用手指比出老鹰嘴,像这样,你看,她就这样,然后她用手叫我去,去!她知道你就要来了!”
“我是来了。”
“看我们?”
“来看你。石南,这是赤杨大爷。”
“赤杨爷。”石南悄声道,突然安静,察觉赤杨存在。她后退一步,整个人缩成一团,看着自己的脚。
女子没穿高筒皮靴。光裸双腿从膝盖以下包裹着一层光滑、暗褐色,逐渐干硬的泥浆,裙子则皱挤成一团,塞在腰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