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东西(第18/21页)
绞盘嘎吱作响。
渡船掀起波浪,径直驶向岸边。粗钝的船首分开河水,推开水面上蒙着一层尘土的青草和树叶。绳索在船夫手中呻吟。聚在岸边的人群骚动起来:女人叫喊,男人咒骂,孩童号啕,还有牛、马和羊羔的叫声。一首单调而低沉的恐惧之歌。
“退后!让道!退后,该死的!”有个骑士吼道,他的头上裹着一块血淋淋的破布。
他的马站在及腹深的水里,恼火地抬起前蹄,扬起水花。码头上传来尖叫和呼喊。手持盾牌的士兵推开人群,用矛柄末端四下乱戳。
“离渡船远点儿!”骑士挥舞手中的剑,大喊道,“军队有优先权!退后,不然人头落地!”
杰洛特拉住缰绳,勒停马匹。她在悬崖边缘晃晃脑袋,跺了跺脚。
山谷底部,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正朝渡口行军。沉重的武器和铠甲掀起一团厚重的尘云,甚至飘到前方盾牌兵的脚下。
“杰——洛——特——!”
猎魔人低头看去。有个身穿樱桃色外套、帽子饰有白鹭羽毛的瘦削男人正冲他打招呼。那人站在一辆废弃在路边的货车上,车里装满木笼。嘎嘎嘎,咯咯咯,笼里的鸡和鹅不停地啼叫。
“是我,杰——洛——特——!”
“丹德里恩!过来!”
“离渡船远点儿!”码头上,头裹绷带的骑士仍在大吼大叫,“码头现在是军队专用!你们这群癞皮狗,想到对岸就拿上斧子去森林,给自己造条筏子!渡船是军队专用!”
“杰洛特,看在诸神的分上。”诗人从山谷侧面绕上来,樱桃色的外套上全是雪白的家禽羽毛,气喘吁吁地说,“你看到了吗?索登王国打输了,他们撤退了。撤退?我在说什么?应该是溃散……彻底地溃败!我们必须离开这儿,杰洛特,到雅鲁加河对岸去……”
“丹德里恩,你来这儿干吗?你从哪儿来?”
“我在这儿干吗?”吟游诗人大吼,“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在跟其他人做一样的事。我昨天驾着马车颠簸一整天!结果到晚上,有个狗娘养的偷了拉车的马!求求你,杰洛特,带我离开这儿!尼弗迦德人随时可能赶到!没逃到河对岸的人全会被屠杀。屠杀,你明白吗?”
“别担心,丹德里恩。”
下方传来被推上渡船的马儿的嘶鸣、马蹄踩踏木板的声音、人群的尖叫和骚动声、落水的马车溅起的水花声,还有把脑袋伸出水面的牛的哞哞声。杰洛特看到,漂在河面的板条箱和成捆的干草撞上渡船船壳,顺水远去。周围只有叫嚷和咒骂。山谷升起一阵尘云,其中传来清晰的马蹄声。
“一个一个来!”头绑绷带的骑士纵马闯进入群,大吼道,“按顺序,你们这群狗娘养的!一次一个!”
“杰洛特,”丹德里恩抓住马镫,呻吟道,“你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吗?我们永远别想坐上渡船了。那些士兵渡河以后,会把船烧掉,免得被尼弗迦德人弄去。这是他们的一贯做法,对吧?”
“说得对。”猎魔人赞同道,“通常是这样。可我还是不明白,他们干吗这么恐慌!没见过打仗吗?通常来说,王家部队会打一场,然后国王们会达成协议、签署条约,在酒席上喝个烂醉。这些根本不关码头上那些人的事!这场混乱究竟是怎么回事?”
丹德里恩不敢放开马镫,直视猎魔人的面孔道:“杰洛特,你的消息显然不太灵通啊,竟然毫不知情。这可不是普通的战争,不是为了争夺继承权或某块土地的归属。我们面对的不是两位贵族老爷吵架,要是那样,满脑子只知种地的农夫只会冷眼旁观。”
“那是什么?请为我指点迷津,因为我真的摸不着头脑。私下说一句,我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但还是请你解释一下。”
“这是一场独特的战争。”吟游诗人严肃地解释道,“尼弗迦德大军所到之处,只剩荒地和尸体。遍地尸体。这是一场单为杀戮而打的仗。尼弗迦德人憎恨一切,其残忍程度……”
“哪场战争不残忍?”猎魔人插嘴道,“你在夸大其词,丹德里恩。好比烧掉渡船,这是他们的做法……或者说,军队的传统。从世界诞生之日起,军队就会杀人、抢劫、放火和强奸,直到今天一直如此。从世界诞生之日起,一旦战争爆发,农夫就会携家带口、带着能拿走的财物躲进森林,等冲突结束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