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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没有回答。那匹马又平静下来了。卢超避开那人的目光,看着他的头发:前额和头顶的头发都剃掉了,边上一圈却留得很长,在风中摆来摆去。番子髡发,卢超早就跟其他人介绍过,还让他们不要太奇怪。

卢超第三次开口。然后就什么都别说了,他告诉自己。然后他就必须继续向东。也许下一瞬就是他们的死期。真想再与兄长相见,两人一起喝酒啊。

卢超说:“你自己选。不过我猜,你这些手下并非个个对你忠心耿耿,有些人也许还颇有野心。倘若我们死了,他们会怎么说,恐怕也由不得你。我们要回船上,你想怎样,你看着办。”

卢超抬起一只手,准备招呼手下。

“且慢。”阿尔泰头领说道,声音低沉阴狠。

卢超放下手。

湛蓝的天上,朵朵白云飘向东边,地上的风也吹向东边。离森林太远,听不见风吹树叶的声音。

阿尔泰人清了清喉咙。“并非我们无礼。都统与可汗一起号令部族,如今恐怕都统职权还重些。都统更年轻,两人一起举事。我们……我们的战果远比最初预想的更大,也更快。要不是这么快就攻克东京,可汗定会亲自前来接见。”

这人的奇台语说得比通事还好。他说:“可汗脱不开身,要把萧虏勇士收入我军。这正是颜颇所长。完颜兄弟则擅长领兵打仗。仗打完了,所以完颜会前来接见。”

卢超的目光越过这人,望向整片草地。带领阿尔泰部的其实并非老可汗,而是一对兄弟。这一传闻汉金早就听说了,在他受命北上之前还把它写进了备忘里。但除此之外,他们对阿尔泰所知甚少,而这也是卢超此行的目的所在——多多了解阿尔泰。

现在,他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不能死在这多风的蛮夷之地。卢超点了点头。

“好。”他努力做出宽宏大量的语气,彬彬有礼,就像有人向官家进贡时,官家的态度一样——他代表的就是官家的旨意,“那我们就在这儿等都统。”

卢超看见对方长出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这人刚才有多害怕。刚才要是卢超转身继续向东,那他就不得不动手杀人。手下都听见他的话了,也都在看着他。他别无选择。

说话时必须多加小心。

阿尔泰人说:“在这儿等可不好。没吃食,没马奶酒,没像样的毡包。也没女人!”他努力挤出一脸的笑容。

卢超也随着笑了笑,问:“这些,哪儿有?”

“最好的要走六天。沿途备好了过夜的营地。走六天,到了河边,好地方,你们见都统完颜。谈事情。他骑马很快就能到。”

卢超心里装着整个地图。从海岸走六天,很合理。对方走得更远些。

“四天,”卢超说,“你派人先行一步,把最好的吃食和女人都在那里备好。从这里骑马走四天,然后我们就在帐中等你们的都统。”

阿尔泰首领犹豫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说:“行。”跟着又笑了笑,“叶尼部的女人,世间最美的美人,给你们准备好了。”

“马奶酒呢?”卢超问道,这是一份邀请。

“有的是。”阿尔泰人说,“今晚就有,就咱俩喝!”

卢超又点了点头。他掉转马头,众人骑着马继续上路。在他的印象里,这里的天比别处都高,草也高,随处可见野花和蜜蜂。一路走,沿途还会惊出些小动物。他看见远处还有些长着鹿角、块头更大的畜生,数量也不少。老鹰在天上盘旋,黄昏时分,他还看见一只落单的天鹅,与他们一道,向着西沉的落日前进。

关于在哪儿见面,都统完颜不置可否,仿佛对他而言,多走两天路完全没必要费心思量,也无须浪费口舌,甚至想都不必想。

这人完全不懂奇台语,彼此交流要靠之前的那个通事。从一开始,卢超头一眼看到这个人,还没来得及交流,他对这次出使任务的不安就加重了。这个人相当强横,也相当自信,绝不会向奇台摇尾乞怜,又或恳请奇台帮助他的族人摆脱萧虏横加给草原的暴虐统治。这个人性情急躁,踌躇满志,心思敏捷。卢超明白对方也在估量自己,正如自己正在估量这个阿尔泰人的领袖。

毡包里,他只把侄子带在身边。完颜和通事坐在对面。一个叶尼部的女子也在毡包内侍酒——叶尼部的女子比卢超原先想的还要漂亮。卢超喝得很慢,并不理会对方的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