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5/6页)

“闭嘴,”格里芬失去了镇静。

左舷处,一只巨大的石手在水下隐约可见,两根手指露出水面。这里究竟淹没了多少石民?提利昂不禁揣测,越想越觉得背脊升起一股寒意,令他不自禁地颤抖。船正在迅速远离伤心领,透过重重雾气,他看见一座破碎的尖塔,一个无头的英雄,一棵被连根拔起的古树、其遒劲的树根伸出废弃圆顶屋的房顶和窗户。为什么周围景物如此熟悉?

正前方,一段优雅的白色大理石阶自黑水里螺旋上升,在他们头顶十尺处戛然而止。不,提利昂想,这不可能。

“前面,”莱摩尔结结巴巴地说,“有光。”

大家的目光都跟了过去。大家也都看见了。“是‘翠鸟号’,”格里芬道,“或类似的撑蒿船。”话虽这么说,但他又抽出了长剑。

其他人什么也没说。“含羞少女号”顺水飘荡,自进入伤心领以来就没有风来鼓动船帆,她只能凭借水流推动前进。达克努力朝弥漫的大雾中窥视,双手握紧了蒿子。过了一会儿,连耶达里也停止了划船。每只眼睛都盯着远方的星火。随着距离拉近,一颗星星裂变成两颗,接着是第三颗。

“那是梦想桥,”提利昂说。

“这不可能!”赛学士哈尔顿叫道,“我们明明过了桥,河流的走向是唯一的!”

“洛恩母亲河自有其意愿,”耶达里低声说。

“七神救救我们,”莱摩儿道。

头顶拱桥上的石民们开始了嚎叫,有几个石民正指着他们。“哈尔顿,带王子下去,”格里芬下令。

晚了。船只被水流攫住,无情地朝桥墩撞去。耶达里伸出蒿子,奋力将船顶回来。这猛烈的推动带得船向一边偏,穿过了一层淡灰色藓帘。灰藓的根须扫过提利昂的脸,柔软得像妓女的手指。后方忽然“砰”地一下撞击,甲板猛烈震动,几乎把他掀飞。他侧身倒地。

一个石民跳上了船。

这个石民沉甸甸地落在舱房顶上,令“含羞少女号”剧烈摇晃,接着他用提利昂听不懂的语言吼出一个词。这时又有一个石民跳下来,落在舵柄附近。饱经风霜的木甲板被他这一下踩碎了,耶利亚厉声尖叫。

达克就在她旁边。壮汉没浪费时间去拔剑,而是直接操起撑蒿,结结实实地打中石民的胸口,将其扫入河中。石民悄无声息地被河水吞没。

格里芬也立时迎住从舱顶滚下来的石民。他右手执剑、左手拿火炬,逼得对方连连后退。水流冲得“含羞少女号”在桥下不停打转,两个人变换的身影在长满灰藓的石墙上舞蹈。那石民朝船尾退,达克拿蒿子拦住去路;他再向前冲,赛学士哈尔顿操起火炬阻挡他。最终他还是被赶到了格里芬面前。这位前伯爵灵巧地往旁一躲,手里寒光闪烁,长剑切到石民硬化的灰肤时擦出了一点火花,刹那间一条胳膊已掉在甲板上。格里芬将断胳膊踢开,耶达里和达克举着蒿子同时杀到,合力将那受伤的石民逼下船舷,掉进洛恩河的黑水中。

这时,“含羞少女号”通过了那座残桥。“全搞定了?”达克问,“总共跳下来几个?”

“两个,”提利昂打了个冷战。

“三个,”哈尔顿道,“在你后面。”

侏儒赶紧旋身,石民就在他身后。

那一跳摔断了石民一条腿,一段参差不齐的苍白骨头穿出他的烂裤子及其下的灰皮灰肉,断骨上沾了斑斑点点的棕血。尽管伤成这样,他还是踉跄着朝小格里芬扑去。石民的灰手动作僵硬,当他用指头抓来时,血液触目惊心地从指节间渗出。男孩站着看傻了,好像自己也是石头做的。他的手按在剑柄上,却被他完全忘了。

说时迟那时快,提利昂一脚踢翻男孩,跳到他身前,拿起火炬朝石民的脸捅。断了腿的石民东倒西歪地向后退开,一边用僵硬的灰手扑火。侏儒蹒跚着跟上,挥舞火炬连削带砍,戳对方的眼睛。退啊,你向后退啊,再退一步。等退到甲板边缘,那怪物却突然朝他冲来,一把抓住火炬,从他手中掰下。操,救命,这是提利昂仅存的念头。

石民将火炬丢开,黑水浸没火焰时发出轻柔的嘶声。石民高声嚎叫。他曾是个盛夏群岛人,现在下巴和一半脸颊都石化了,但没变灰的皮肤仍是午夜般的漆黑。刚才他用力来抓火炬,皮肤因而分崩离析,血从指节里渗出,但他似乎毫无知觉。这算是一点小慈悲吧,提利昂觉得,灰磷病虽然致命,却没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