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龙(第3/7页)
“您可以信任我,大人,尔贝就很信任我。”洗衣妇把手放在他手上。他戴着羊毛和皮革的手套,她则是空手,手指又长又粗,指甲都被啃过。“您还没问我的名字呢。我叫罗宛。”
席恩抽出手。这是个陷阱,他心里明白。拉姆斯遣她来,作为另一个恶毒的玩笑,好比凯拉和她的钥匙。一个恶毒的玩笑,没错,他要我逃亡,才好惩罚我。
想到这,他只盼给她一记老拳,揍烂那张满是嘲笑的脸;他也想亲吻她,就在这张桌上办了她,让她哭喊出他的名字。但说到底,他不敢碰她一根毫毛,无论是出于愤怒还是欲望。臭佬臭佬,我叫臭佬,我不能忘记自己的名字。他用残废的脚撑起身子,一瘸一拐、无言地出了门。
门外依旧大雪纷飞,潮湿、厚重、沉默的雪。人们进出大厅的足迹很快被雪掩盖,如今积雪几乎要没过他的靴子。狼林里的雪只怕更深……而国王大道上寒风呼啸,无处可躲。广场里正在打仗——打雪仗,莱斯威尔家的孩子对上荒冢屯的孩子。另一些侍从在他头顶的城垛上堆雪人。他们让雪人握住长矛和盾牌,戴上铁半盔。雪人沿内墙列队站好,仿佛是天赐的冰雪卫士。“冬将军统率大军来跟咱们会师喽。”大厅门外一个哨兵笑话道……然后他看清了席恩的脸,意识自己在对谁说话,立刻别过头去吐了口唾沫。
营地之外,白港和孪河城的高大战马偎在一起瑟瑟发抖。拉姆斯洗劫临冬城时烧毁了马厩,他父亲兴建了规模两倍于前的新马厩,以招待麾下诸侯和骑士们的战马与驯马。其他马就拴在院子里,拉起兜帽的马夫们在马群间走动,为马儿盖上毯子保暖。
席恩继续前进,深入未经重建的城堡废墟。他在曾是鲁温师傅的塔楼的乱石堆中跋涉,乌鸦们落在上方的墙壁裂缝中看他,彼此交头接耳,不时发出一声刺耳尖叫。他站在自己曾经的卧室门口(雪从破窗吹进去,在里面积到脚踝高),接着又缅怀了密肯的锻炉和凯特琳夫人的圣堂的遗迹。残塔下,瑞卡德·莱斯威尔正用鼻子磨蹭某位尔贝的洗衣妇的脖子——是那个苹果脸猪鼻子的胖女孩。那女孩赤脚站在雪地里,裹了件毛皮斗篷,席恩觉得斗篷下面她定然一丝不挂。她看见他,便对莱斯威尔说了些什么,逗得对方纵声大笑。
席恩步履艰难地走开。马厩后有道少有人使用的阶梯,那便是他的目的地。台阶陡峭凶险,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最后一个人上到内墙城头,远远避开侍从和雪人。没人允许他在城内自由行动,但也没人限制他。
只要他不出城,便没人过问。
临冬城的内墙比外墙更古老、更高大,它自上古时代耸立至今,灰色城齿立地拔高一百尺,每个角落都由方形塔楼守护。外墙是若干世纪之后才兴建的,要矮上二十尺,但墙体更厚,修缮也更完备,并且它取消方塔,改为八边形塔楼。两道墙之间是又深又宽的护城河……如今河水结冰,雪开始在冻结的河面上堆积。城齿间也堆了雪,雪不仅塞满了城上空隙,还为每个塔楼制做了一顶白色软帽。
城墙之外,极目所见,皆是白色的世界。白雪编织出一件柔软的白披风,把树林、田野和国王大道一并盖住,还埋葬了避冬市镇的遗址,掩饰住拉姆斯的部下纵火烧成的断垣残壁。雪诺造孽,雪来隐瞒。不,不,拉姆斯是波顿,不是雪诺,从来不是。
国王大道的车辙印在远处的田野和起伏丘陵间消失不见,白色终于一统江山。苍穹间唯有雪花在不停下落,在无言的天空中沉寂飘飞。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就在远方某处,迎风顶雪。史坦尼斯大人会强攻临冬城吗?这么做是自取灭亡。这座城堡太坚固了,就算冻结的护城河无助于防御,它也堪称固若金汤。当初席恩夺取城堡乃是剑走偏锋,他命最好的部下偷偷爬墙,在夜色掩护下游过护城河。守卫们发觉时为时已晚。但如今临冬城戒备森严,史坦尼斯决无可能故伎重演。
史坦尼斯可以选择另一种策略,则切断城堡与外界的联系,坐等临冬城的防御者们耗尽仓库和地窖里的食物。不过波顿和他的佛雷盟友自颈泽带来庞大的辎重车队,达斯丁伯爵夫人提供了荒冢屯的食物和草料,曼德勒伯爵一行更自白港携来丰富的给养……然而军队数目庞大,有这么多张嘴要供养,只怕支撑不了太久。可惜史坦尼斯的兵同样要吃饭,还得在风雪中艰难跋涉,战斗力不会太强……当然另一方面,风雪也会激发他们拼死进城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