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逐珠(第7/9页)

他夜视力不好,只觉得殿中漆黑一片,忽地听到了利箭划破寂静的声音,然后“叮”一声,没入了门后。

祭仲感觉耳边微疼,伸手一摸,已濡湿一片,想来是血了。

但祭仲知道,他不能停下来,他只能继续走在这危险而崎岖的路上。

“大王,不要玩了,该就寝了。”

帘帐深深,一声闷笑,随着脚步声接近:“祭仲啊祭仲,你可真是命大,盲中放箭却也不中。”

祭仲跪在地上,低着头,行了礼:“是托大王的福。”

脚步声停下了,一双金边黑底的皂鞋就在祭仲跟前,声音带着揶揄:“福?我可从来没给过你什么福。”

祭仲走近,烛火照出姬寤生一张苍白的面容,他模样生得很是阴柔,眉目间却有种令人胆寒的狠厉。

姬寤生微微一笑,突然狠拍了一下的祭仲的手,只听“啪嗒”一声,他手里的烛火翻倒在地上,瞬间熄灭。祭仲伸手想去摸灯烛,手掌却被狠狠踩住,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祭仲是知道的。

姬寤生终于是留不得他了。

姬寤生一把掐住了祭仲的脖子:“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你的死法,我那么宠你,自然也不想让你走得太痛苦。”

祭仲咳嗽了几声,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点点的月光,照得姬寤生的脸煞白,宛如魑魅魍魉。

扼住脖子的手又紧了几分。

祭仲咳嗽不止,双腿不断蹬着地面,纠缠间,胸前的挂饰掉在地上,一时间挂珠四散开来,发出了细细碎碎的轻响。

祭仲突然就着了急,顾不上其他的了,双手不断在地面上摸索着,口中轻说:“明……珠……”

姬寤生愣了愣神,明白了:“可是我赠你的明珠?”

祭仲点头。

姬寤生却笑起来:“那时你说,我赠你明珠,你便拿命相送,现在,祭仲啊,我让你白活了这么多年,你也不算亏。”

双手扼紧、再扼紧,那脖子不盈一握,似乎随手都可以掐断。

就这样死去吧。

趁你还没背叛我的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姬寤生却看到了祭仲的脸。

那面容,竟然是笑着的。

他忍不住松了手:“你笑什么?”

“咳……咳……”祭仲咳了一会儿,轻声说:“我只是笑,陛下终于拿了我的命了,从今往后,我便不欠陛下的了。”

“祭仲……”

“陛下,我并不惧怕死,但陛下是否还记得您当初的愿望?”

姬寤生不语。

祭仲说:“陛下您说,想要宏图霸业,想要千秋万载。我从未愧对过陛下的愿望,所以,是陛下负了我。”

姬寤生看着他,面前的男子似乎又变成了初见时脏兮兮的男孩子,尽管满身污渍,狼狈不堪,但他的目光依然如狼一般。

既然撕破了脸,再强留也是没有意义了。

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姬寤生听到自己一字一句地说:“既然如此,那你就令河水逆流吧,倘若你能做到,你就继续留下来为我的宏图霸业努力吧。”

祭仲跪在地上,轻声说:“是。”

李水在水幕上看了这一幕,就见祭仲捡起了那颗黛珠,小心翼翼地串了回去,如同对待宝物一般塞在了袖内,突然觉得有些可怜。

“看起来,他是必死无疑了。”

河伯摇摇头:“不一定。”

李水觉得难以置信:“难道江河还真的可以逆流?”

河伯说:“自然是有神力可为的,只是并不是他。”

“反正就是死定了呗,”李水说,“反正他也死定了,他这颗黛珠我能拿走吗?”

本以为河伯一定会拒绝他,哪知道河伯却说:“我去拿吧。”

犯病了吧?

果然是犯病了吧?

李水咬着自己的指甲,用惊恐的眼神目送着河伯离去。

下一刻,河伯已经出现在了祭仲的面前,他说了什么,李水并没有听到,只是看见祭仲伸出手,将黛珠拿了出来。

待河伯走后,祭仲却忽然落下了眼泪。

李水用黛珠敷了伤口之后,伤口很快就有所好转,腿逐渐可以动了,他如今的姿势很是可怜,只能平躺在榻上,静待着伤口长好。

河伯怕他无聊,将水幕架在了他的面前,令他可以时时看看人间取乐。

李水总觉得有些可怖,就问他:“你到底有什么阴谋啊,总觉得你最近对我好得出奇啊。你说到底是为什么?你是不是要休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