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7/15页)
“您的问题真奇怪。这女孩说有人要袭击我,说她从前的同伴接受了一个半精灵的委托。这事本身就让人不解,因为我从没跟半精灵结过仇,而这女孩知道我的同伴都有谁,连‘吟游诗人叫丹德里恩,女人留着短辫’的细节都一清二楚。正因为这些细节,我才会猜想这一切只是谎言或陷阱,如果有人抓住并质问那个养蜂人,就不难知道上周和我同行的都有哪些人了。然后您又安排了这场戏……”
“够了!”阿特维尔德一拳砸到桌上,“简直是胡说八道。你觉得我在演戏?为什么?就为欺骗一个猎魔人,好把你引进陷阱?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需要我这么大费周章?只有罪犯才会做贼心虚,猎魔人先生。只有罪犯!”
“那就给我另一种解释。”
“不对,是你该给我个解释才对。”
“抱歉。我只有这种解释。”
“我完全可以编个理由,”总督露出恶毒的笑,“但又何必呢?我就直说了吧。谁想杀你,为什么想杀你,我不在乎。别人为何了解你,甚至对你头发的长度和颜色都一清二楚,我也一点都不感兴趣。另外,猎魔人,我也没必要告诉你你将遭到袭击。我可以放你们离开,再用你们当诱饵吸引毫无防备的夜莺上钩。我可以盯着你们,直到夜莺把你们一网打尽,然后再坐收渔利。因为我只对他感兴趣。如果抓住他就必须牺牲你们?哈,那也没办法,反正我又不会少块肉!”
他停了下来。杰洛特沉默不语。
“你要明白,猎魔人阁下,”短暂的停顿过后,总督续道,“我曾向自己发誓,要让法律支配这片土地。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尽我所能。因为法律不是法学理论,不是写满哲学论文的大部头,不是对正义的幻想,不是陈腐的道德与伦理词汇。法律是能安全通行的大道和小路。就算天黑,你也可以安然走在城市的街道上。你可以在酒馆和旅店上厕所,把你的钱包和老婆留在桌边。法律能让人安稳地睡到公鸡报晓。而对那些违法之人,等待他们的将是绳索、斧头,还有烧红的烙铁!这就叫杀鸡儆猴。违法之人必须受到惩罚,无论用怎样的方式和手段……嘿,猎魔人!我看见你不以为然的表情。你是不喜欢我的手段还是目的?我想是手段吧!批评别人的手段很简单,可你不想住在安全的世界里吗?喂,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什么可说的。”
“我想你有。”
“福尔科大人,”杰洛特平静地说,“其实我很喜欢您想象中的那个世界。”
“是吗?从你的表情,我可看不出来。”
“您想象的世界对猎魔人来说很完美,因为猎魔人在那里不愁没工作。你的世界没有法律书籍、法令文书和对正义的幻想,只有违法、混乱、专制、独裁者的自私、野心家的热忱、狂信者的盲目、自诩正义的残忍,以及复仇,残酷的复仇。你的愿景是个充满恐惧的世界,人们不敢在天黑后离开自己的家——他们怕的不是盗匪,而是法律的守护者。因为每次对盗匪进行大规模搜捕,其结果总是盗匪集体加入执法者的行列。你的愿景是个充满贿赂与陷阱、证人与伪证的世界,充斥着刺探与逼供、告发与害怕告发的世界。那样的一天迟早会来:蒙冤之人会被铁钳撕烂乳房,无辜之人会被绞死并刺穿。然后世界将被犯罪占据。简而言之,”他总结道,“那会是个让猎魔人如鱼得水的世界。”
“拜托,”福尔科·阿特维尔德停顿片刻,揉了揉皮革眼罩下的眼窝,“原来你是个理想主义者!你是猎魔人,杀戮的专家,可你同时又是理想主义者,还是个卫道士。这可真是个危险的预兆,猎魔人,这说明你越来越不适合这一行了。早晚有一天,你会犹豫要不要杀死某只吸血妖鸟,因为它也许是无辜的,因为你杀它也许只是盲目的复仇。而如果有一天——虽然我不希望发生这种事,但不管我怎么想,可能性还是存在的——有人残忍地伤害了你最亲近的人,我会重提这场对话,重提罪与罚的比例问题。也许到那时,咱们俩就没那么多分歧了。但在此时、此地,我们确实没必要讨论或思考这事。今天我们要说的是个实际存在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你,亲爱的猎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