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5/6页)
兰塞姆接过话说:“你怎么提高的?”他脱口而出。
“引导,你知道,引导。”韦斯顿声音沙哑地说。他膝盖朝上地蹲在树根处,油灰色的脸上挂着一副僵硬的,甚至轻微扭曲的笑容。“引导。引导,”他不停地说着,“那些东西进到我脑子里。我一直在准备,使自己成为一个合适的接收器。”
“那还不容易,”兰塞姆不耐烦地说,“如果这个生命——力量是一个如此模棱两可的东西,连上帝和魔鬼都是其同样好的形象的话,我猜想任何一个接收器都同样合适,你做的任何事情也同样都是它的表现形式。”
“这有个主流的问题,”韦斯顿说,“这是个为其献身的问题——使自己成为那个有炽热的、火一般的中心目标的领导者,成为向前伸出去的那根指头。”
“但我认为那是魔鬼的一面,我刚才就是那样认为的。”
“那是个根本性的悖论。我们伸手向前想得到的是你们所谓的上帝。这种向前的动力是你这样的人所说的魔鬼。像我这样向前的人总是殉难者。你们辱骂我们,通过我们达到你们的目标。”
“我们可否用通俗一点的语言说,力量想要你们做的是普通人所说的恶魔式的行径?”
“我亲爱的兰塞姆,我希望你不要老回到一般大众的水平。这两个东西只是单一的、唯一现实中的瞬间。世界通过伟人向前跃进。伟大总是要超越纯粹的说教。当跃进完成后,你所谓的我们的‘恶魔行径’就成了下一阶段的道德。但在跃进的过程中,我们被叫做罪犯、异教徒和亵渎神明者……”
“它能到什么地步?如果你发现生命——力量在催促你谋杀我,你还遵守它吗?”
“是的。”
“或者把英国卖给德国人?”
“是的。”
“或者在一本科学杂志上发表如科学研究一样严肃的谎言?”
“是的。”
“上帝保佑!”兰塞姆说。
“你还是死盯着传统不放,”韦斯顿说,“还在经营抽象的概念。你难道就想不出一个为之彻底献身的事业——一个致力于彻底摧毁我们小小的伦理鸽笼的东西?”
兰塞姆抓住了一根稻草。“等等,韦斯顿,”他突然说,“那也许是个接触点。你说它是彻底献身。也就是说,你现在正在献出自己。你不是在努力为自己谋福利。不,等一等。这是你我道德的接触点。我们都承认——”
“白痴。”韦斯顿说。他几乎是在咆哮,同时站了起来。“白痴,”他重复道,“你什么都不懂吗?你非要尽力把所有东西都挤压回你那老掉牙的由自我和自我牺牲构筑起来的倒霉的框框里吗?那是该死的二元主义的另一种形式。在具体思想上,我和宇宙之间不可能有区别。因为我是宇宙的核心前进力量的领头人。在这个意义上说,我就是它。你不明白吗?你这个胆小怕事的傻瓜。我就是宇宙。我,韦斯顿,就是你的上帝和你的魔鬼。我把力量彻底唤入我内心……”
接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股要命的呕吐前的痉挛把韦斯顿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简直无法辨认。一两秒钟过后,韦斯顿似乎恢复了原貌——那个原来的韦斯顿眼里闪着恐惧,咆哮着:“兰塞姆,兰塞姆!看在基督的分上,别让他们——”顷刻间,他整个身子旋转起来,好像被一颗左轮手枪的子弹击中。他倒在地上,在兰塞姆脚下打滚,淌着口水,喋喋不休,大把大把地揪起青苔。痉挛逐渐减轻了。他静静地躺着,重重地呼吸,睁大的眼睛没有任何表情。兰塞姆跪在他身旁。那躯体显然还活着,兰塞姆怀疑这是不是中风或犯了癫痫,因为这两样他以前都没见过。他在几个包里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一瓶白兰地。他去了塞子,把它放在病人的嘴边。令他惊愕的是,牙齿松开了,咬住了瓶颈,吞下了瓶子,连一个玻璃渣也没吐。“哦,上帝,我要了他的命。”兰塞姆说。但除了嘴角流了血,他的面容没有变化。那张脸表明他要么不疼痛,要么是人类弄不明白的疼痛。兰塞姆终于站了起来。但在他站起来之前,他下了韦斯顿腰带上的左轮手枪。然后他走向海滨,把枪扔到海里——尽力扔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