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Scars(第4/5页)

“鱼?”菲洛低声重复。

“是的,一条硕大无朋、极其好斗的鱼,嘴有门那么大,牙齿锋利如刀,幸亏用拳头砸它鼻子——”他当空一挥拳头,“能让它松口。幸运的潮水将我冲上岸,更幸运的是当地一位善良的妇人收留了我,让我在她住处养伤。要知道,苏极克人普遍十分排外。”他适时叹息一声,“我因此学会了他们的语言,那是个精神生活极其丰富的民族。真神保佑我,真的。”众人一时沉默。

“我打赌你的经历更传奇。”路瑟冲罗根咧嘴一笑。

“我被臭脾气的羊咬了一口,但没留疤。”

“手指是怎么回事?”

“这个?”他举起熟悉的断指,前后晃动,“怎么了?”

“怎么断的?”

罗根皱眉,不大确定对谈话走向的态度。听巴亚兹的错误是一回事,但他不想谈论自己的。死者知道,他的确犯下一些大错。然而他们都看向他,他只得说点什么:“打仗丢的,在一个叫卡莱恩的城镇外。我年轻时是个愣头青,总愚蠢地扑进最激烈的战团,而那次我离开战场已没了手指。”

“一时头脑发热,呃?”巴亚兹问。

“差不多吧。”他皱眉轻揉断指,“奇怪的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还能感觉到它,感觉指尖发痒,差点把自己逼疯。怎么才能挠到一根不存在的手指?”

“痛吗?”路瑟问。

“一开始痛得肝儿颤,但跟有些伤口比还是好很多。”

“还有哪些?”

他得好好想想。罗根挠着脸,回忆在疼痛、流血和尖叫中度过的每小时、每天、每星期,回忆如何一瘸一拐地蹒跚,或想用绷带裹住的双手割下身上的肉。“我曾被长剑劈中脸颊,”他说着摸摸巴图鲁在他耳朵留下的豁口,“血流不止。有支箭差点挑出我眼珠,”他又摸摸眉毛下新月形的疤,“好几个钟头才清干净碎片。乌发斯之围时,我被一块见鬼的巨石砸中,就那天,”他摸着后脑勺头发下面凹凸不平的骨架,“砸坏了头骨和肩膀。”

“惨啊。”巴亚兹说。

“我自作自受,徒手挖城墙的下场。”他对看他的路瑟耸耸肩,“没法子,正如我所说,我年轻时是个愣头青。”

“我很诧异你没用牙。”

“我很可能那么干,若非他们砸石头,多半牙也保不住。我号叫着躺了两月,他们把乌发斯团团围住,我伤一好立马对上三树,又落得全身骨折。”忆起全身骨折的疼痛,罗根不禁打个冷战,右手握紧又摊开,回忆如此鲜活。“那次的确够疼,但还比不上这个。”他手伸进腰带,掀起衬衫。大家借着火光看他指的地方。只是一块很小的疤,位于最下一根肋骨下方,靠近胃的位置。

“看起来不怎么严重。”路瑟评论。

罗根转身露出后背:“加上这边,”他说着,用拇指比量脊柱边大得多的疤。看到那块伤疤,众人陷入沉默。

“对穿?”长脚嘀咕。

“对穿。跟一个叫寡言哈丁的人决斗时被他拿长矛捅的,活下来是万幸。就是这样。”

“若是决斗里受的伤,”巴亚兹低声道,“你怎么活下来?”

罗根舔舔嘴唇,嘴里泛着苦味。“我打败了他。”

“被长矛刺穿后?”

“我当时没感觉。”

长脚和路瑟皱眉对视一眼。“不可能没感觉吧。”领航员说。

“你们当然会这么想。”罗根犹豫了一下,徒劳地想找到个合适的形容,“有时……嗯……我不太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长久的沉默。“什么意思?”巴亚兹问。罗根打个激灵,最近几周建立的信任眼看要在此刻崩塌,但他别无选择。他向来不擅长说谎。

“我十四岁时,大概那时吧,和一个朋友起了争执。原因忘了,只记得很生气。他打了我,但等我看到自己的双手,”他看着众人,众人脸色在黑暗中十分苍白,“我已掐死了他。他没气儿了。我不记得做过此事,但周围没人,我指甲里还沾着他的血。我把他拽到石头上,头朝下扔下,跟别人说他是树上摔下来死的,大家相信了我。他母亲大哭大闹,我能咋办?这是第一次发作。”

罗根感到众人目光聚在他身上。“几年后,我差点杀死我爹,吃饭时捅了他,没有理由,毫无道理。幸好他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