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检验良知(第6/21页)
“白天很繁忙的地方,在晚上总是会显得特别阴森森的。”我说道,想要打破锯木厂的寂静。
“是吗?”詹米听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我白天不太喜欢那个地方。”
回忆让我颤抖了一下:“我也不喜欢。我只是说……”
“贝尔纳斯已经死了。”他没有看我,他的脸朝向锯木厂,一半被柳树的阴影遮挡着。
我扔掉缆绳的末梢。“那个监工?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说道,他的突然死亡比他的死讯更让我感到惊讶,“怎么死的?”
“今天中午。坎贝尔的小儿子在日落前来送的信。”
“怎么死的?”我再次问道。我把大腿上面的乳白色丝绸裙摆紧紧捏着手里。
“破伤风。”他说得漫不经心,语调平缓,“死得很难看。”
他说得没错。我虽然没有真正见人死于破伤风,但我很清楚破伤风的症状:不得安宁,吞咽困难,身体随着四肢和颈部的肌肉开始痉挛而逐渐变得僵硬;痉挛会变得越发厉害,持续时间会越来越长,直到病人的身体僵硬得像木头,在反复的痛苦中弯曲成弓形,最后不停抽搐,只有死亡才能让他解脱。
“他死的时候在笑,罗尼·坎贝尔说的。但我不觉得他死的时候开心。”这是个阴冷的笑话,但他声音里有少许的幽默感。
我坐得笔直,在温暖的夜晚中仍然感到脊柱发凉。
“他死得也不痛快,破伤风发病后要好几天才死。”我说。我的脑中满是冰冷的猜疑。
“从发病到死去,戴维·贝尔纳斯花了五天。”如果说他最初有些幽默感,那么那丝幽默感现在也已经不见了。
“你见过他,你去看了他!而且还没有跟我说?”我说,一丝怒意开始解冻我内心的冰凉。
我之前给贝尔纳斯包扎了伤口——他伤得很重,但不致命——有人告诉我他会被安置到“安全”的地方,直到私刑的风波退去。我虽然对此事很伤心,但没有进一步询问他的下落和状况;让我感到生气的是我这种疏忽带来的内疚,我知道这点——但这并没有用。
“你还能做什么吗?我以为你跟我说过,破伤风即使在你的时代,也是无药可救的。”他没有看我,我能够看到他的身影朝锯木厂转过去,脑袋在浅色树叶的更明亮阴影里,印出了一个更为浓重的黑影。
我强迫自己松开了裙摆,抚平被捏皱的部分,悲观地心想费德拉会费点劲才能把它熨烫平整。
“没错,”我稍微费力地说,“没错,我救不了他。但是我应该去看看他,或许可以让他稍微不那么痛苦。”
他现在看着我,我看见他转过头,感觉到他在船上挪动身子。
“是的。”他平缓地说。
“可你不会让我……”我停顿下来,回想起过去这个星期里他不在家的那些时候,回想起在我问他去了什么地方时他的含糊其词。我能够清楚地想象那个场景:法科尔德·坎贝尔家那个闷人的狭小阁楼——我之前就在那里给贝尔纳斯包扎了伤口;床上躺着那个饱受痛苦的人,垂死在迫于法律才与他联盟的那些人的冷眼注视下,知道自己会在人们的鄙视中死去。我再次感到寒冷,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是的,我不会让坎贝尔派人去叫你,”他轻声说,“这世上有法律,外乡人,也有正义。我很清楚它们的区别。”
“也有仁慈这种东西。”之前要是有人问,我会说詹米·弗雷泽是个仁慈的人。他曾经是,但是当时到现在的这些年头都很艰难——而且同情心是种软弱的情感,很容易就会被环境腐蚀。但是,我之前觉得他仍然还有善心;想到这种善心消失了,我就感觉到一阵奇怪的疼痛。不,我不应该这么想的。他那样只是诚实而已吗?
我们的小船漂浮着转了半个圈,垂下来的树枝挡在了我们中间。树叶那边的黑暗中传来低弱的哼声。
“仁慈的人们都有福,”他说,“因为他们能够得到仁慈。贝尔纳斯不是仁慈的人,也没有得到仁慈。至于我,上帝说明了他对贝尔纳斯的看法,我觉得不该去干涉。”
“你觉得是上帝让他得破伤风的?”
“我不觉得其他人会想到破伤风。而且你会到其他什么地方去寻找正义?”他继续有逻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