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激烈的对话(第5/13页)

“男生长大后,有妻子给他们织东西,有孩子给他放羊,或许就不再自己织袜子了。”伊恩当时说着,熟练地织好袜子的后跟,然后交还给我,“但是,连小男生都会针织,舅妈。”

我看了看我目前在编织的东西,那是一条大概十英寸长的羊毛披肩,在篮子底部皱巴巴地堆成一小堆。我学会基本的技巧,但是对于我来说,针织仍然是一场激战,因为我的线总是会打结,针总是会滑落;我针织时从未像詹米和伊恩那样舒适和轻松——他们坐在火边,针在大手里发出叮叮的声音,就像壁炉旁蟋蟀的叫声那样令人舒适。

今晚还是算了,我心想。我今晚没法针织。不需要脑子的事情,比如说把线绕成团,我倒是能够做。我拨开詹米给自己织的那双未完成的袜子——还是有条纹的,他这个爱炫耀的家伙——然后拉出一束沉甸甸的新染色的蓝色毛线,它仍然散发着强烈的染料气味。

通常我喜欢新纺线的味道——羊的微弱油味、木蓝的泥土气息,以及用来定色的醋的清新气味。这种味道在今晚似乎很闷人,而且除了它以外,还有木柴和蜡烛燃烧的烟味、男性身体和病号的难闻气味——被子上的汗液和尿壶被使用过后散发出来的臭味——全都被封闭在屋内凝滞的空气里。

我让那束线躺在我的大腿上,闭了一会儿眼睛。我只想脱掉衣服,用凉水擦洗自己,然后裸着爬进干净的亚麻被子,躺着不动,慢慢地沉睡过去,让新鲜的空气从窗户里吹进来抚摸我的脸庞。

但是,我的一张床上现在睡着一个冒着汗的英格兰人,另一张床上躺着一条肮脏的大狗,更不用说那个会难受整夜的男生。床单已经几天没有洗了,下回洗它们的时候,要用开水煮,还要提起来拧干,会把我的后背都累断的。我今晚用来睡觉的床——假设我要睡觉的话——将会是用被褥叠成的垫子,而枕头将会是一袋梳理过的羊毛。我整个晚上都会呼吸到羊的气味。

照顾病人很辛苦,我突然就感觉特别厌烦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特别希望他们走开。我睁开眼睛,怨恨地看着约翰勋爵。但是,在我看着他时,我那点自我怜悯的猛烈情感逐渐消逝了。他平躺着,一只胳膊垫在头下,犹豫地凝视着天花板。或许只是因为炉火,但是他的脸上似乎有着明显的焦虑和悲痛,眼睛里也充满了失落。

我立即就为自己的坏脾气感到愧疚。的确,我之前不想他出现在这里。他扰乱了我的生活,生病后还需要我辛苦照顾,这让我感到恼怒。他自己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让我感到不安,更不用说威廉了。但是,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詹米会回家来,伊恩会康复,而我则可以重新得到平静和幸福的生活,以及干净的床褥。但是,他所遭遇的事情却无法恢复。

约翰·格雷失去了妻子——无论他怎样看待她,这个事实都无法改变。把威廉带来这里,又让他与詹米外出,这需要许多勇气。而且,我想他这个该死的人也没法避免感染上麻疹。

我暂时把毛线放到旁边,起身去把水烧上。应该去给大家泡杯好茶。我从壁炉旁边站起来,看到约翰勋爵转过了头。我的动静让他把注意力从内心的思绪上转移过来。

“泡茶。”我说。在有过那些苛刻的想法过后,在与他眼神交会时我感到有些尴尬。我笨拙地指了指水壶,表示询问。

他轻轻地微笑,然后点了点头:“谢谢你,弗雷泽夫人。”

我从橱柜上拿下茶叶盒,摆好两副茶杯和茶匙,后来才想到把盛糖的碗放上去,今晚没有了糖浆。

把茶泡好后,我坐到床边喝茶。我们没有说话,小口地喝了一会儿,两人之间有种奇怪的羞涩氛围。

最终,我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

“很抱歉,你妻子去世的时候,我本来打算要表示慰唁的。”我特别正式地说。

他惊讶了片刻,然后朝我点头表示认可,与我的正式相符。

“真巧,你现在竟然会这么说,”他说道,“我正好在想她呢。”

我已经习惯了让别人轻易从我表情中读出我的想法,现在我能够对别人那样做,我有种奇怪的满意感。

“你很想念她吗——你的妻子?”问这个问题时我感觉有点迟疑,但是他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唐突。我几乎觉得他也在这样问自己,因为他立即就回答了我,只是显得有些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