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完)(第5/7页)
昏迷的尚老人在第三天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眼睛还是很亮,却没了那股疯狂的气势。他请人叫来公子忽,在床上握住了公子忽的手。
“公子。我就要死了,我还有三句话要告诉公子。”公子忽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也只能点头。
“第一,公子喜欢冒险。是自以为富可敌国,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公子也看见了,大风那样的巨鸟也有死去的一天,何况公子?公子真的知道自己所求的是什么么?”“第二,公子有才华。可是人一生能有多少青春和精力?年轻时候的挥霍是晚年的悲哀,集中精力做一件事,人都可以以小搏大。可是付出的过多,其实是耗损了自己的寿命,就像忽忽的一击可以杀死大风,但是它是把自己的命去换回的。”“第三,我很感激公子的收容,我想忽忽也愿意报答公子的恩情,我们并无后悔。”尚老人合上眼睛之前,悠然的笑了笑:“其实我知道公子所以喜欢忽忽,不过是为了令我和这只可怜的鸟儿在府中能有身份,不至于受其他门客的欺凌。微贱的人鸟也只能这样报答公子的深恩了,从此风逐世家大概再也没有传人了吧。”一个月后,公子忽在宛州登岸。他亲手抬着尚老人的尸骨,门客们都穿白衣。
从此以后,公子忽就变了,他再也不游猎,只是一人静静的在书房中读书,直到深夜,他在街头和贫民家的孩子说话,嘴角微微带着笑意,他种了很多的花,久久的看它们。
又两年后,他忽然下令门客们把所有的藏金都割成小锭赠给白水城的百姓,据说那笔黄金之大,足够任何一个中等之家三年不愁衣食。黄金被连夜送到每个人手里,人人都知道公子忽要走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商客终于还是要远去。
公子忽离开的那天,感激他的白水城百姓都在府门前等候。公子忽从府里出来,只穿了一件白衣,就像他最初来到白水的样子,骑着一匹毛色斑驳的小驴。不知道为什么,人们都觉得公子忽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挥斥千金的豪客,却更显得高不可攀。
公子忽只是对众人微笑,大家就闪开了一条路让他离去。他跨在小驴上吹着他的笛子,那调子是所有人都不曾听过的,高寒而悠远,忽然间很多人都有一种感觉,就是公子忽再也不会回到白水了。没有人上来跟他说话,他的笛声令每个人都茫然,似乎自己的一生曾经错了太多太多,可是偏偏想不清错在那里。
最后人们拥上城头,看见春天新碧的山路上,公子忽的小驴消失在山野间。
“他……就这么走了?”薛北客摇了摇头。
老人笑了笑:“这还不算结束,关于公子忽的结局,还有个更加神奇的传说。那时候公子忽掌握了宛州商业的大局,燮王也对公子忽的势力颇为倚重,天启城听说公子忽散尽家产出走的消息,生怕没有了他宛州商业的局势会陷入混乱。于是燮王下旨,令内监奉着公侯的服饰封赏公子忽,务必留下他继续经营白水。内监紧赶慢赶,赶到白水城外的平水驿的时候听到了公子忽的笛声。这时他心里才放下大石,于是在平水驿排下依仗迎候公子忽。不过一群人等着等着,听着那笛声就在远山间回荡,却是越来越远。”“怎么会越来越远?”薛北客瞪大了眼睛,“白水城到平水驿只有五里,只有一条山路啊!”“是啊,这就是不可思议之处。后来笛声就消失了,公子忽再也没有到过平水驿。无论是白水城的人,还是在平水驿恭候的内监,都听见那笛声越去越远。白水城的人以为他去向平水驿,平水驿的内监以为他转回了白水城。而公子忽自己,却在那只有五里的山路上永远的消失了,人们找去的时候,只看见那只杂毛的小驴在路边吃草,而公子忽一直吹奏的那只翡翠笛子,就挂在驴背上的革囊中。”茅舍中安静起来,老人看着沉思的薛北客,挑了挑灯芯:“薛先生……”薛北客忽的抬起头来,猛地拍击在小桌上:“我明白了。你不过是借这个故事劝说于我!可是这种道听途说的故事又怎能让人信服,公子忽?谁有知道这人到底有多少家产,又为何离开白水?这种陈年的旧事,不必再说,返还商铺的事情更是不用提起!”老人并无诧异,静静的听他说完,温然道:“舍下简陋,特意买了新瓷招待贵客,现在倒是没有新的器皿了。”老人扭头对着厨下的妻子喊,“把旧年那些碗盏拿一个出来为贵客盛酒吧。”老人的妻子在围裙上擦着双手走出来,抱怨道:“都满是灰尘,许久不洗的东西,一时怎么好拿出来?”“叫你拿你就拿,我还是一家之主不是?”老人有些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