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我应该如此开始述说(第35/43页)
“师父您、您究竟要作什么打算?”彭子越闻言之下,不觉心一急、气一躁,脑袋瓜儿往前稍稍伸探几分,但听耳后“哐啷”一声重响,脖根之上乍地一轻,再回头时只见车座和脚台之间直愣愣躺着支铁杆子,哪里还有他师父的影子?
这半晌折腾,日后可苦了彭子越。他撒下车、收起《无量寿功》、回屋跟他娘舅打商议。“四脚班子”里的头儿是何等精明江湖?一听浮掠首尾,便跌足叹道:“你师父一准是上聚珍堂投案去的。此去九死一生,你恐怕再也见不着他了。”
照这位娘舅的揣测,天地会挟着“保字号儿”令箭、出动大批人马北来,应该出自一万全的布划,进可如何、退可如何,俱有定策。其中“捉拿共党间谍”便该是个可松可紧的“活套头”。倘若欧阳秋—甚至他那六位高足—情愿投效,活套头就松个口儿,大伙儿黑里白里都算“朋友”;要是三句话斗不上榫,活套头往里一收、再加个单系十字缠裹,七条人命全归在“共谍”账上,不外是就地正法而已。怕就怕欧阳秋天真烂漫,以为他单枪匹马闯入众珍堂,一肩扛起人家给罗织的什么罪名,还巴望特务们能网开一面,放过先前六人,这就透底白搭了。
“师父总勉励咱们别逞能、万万不可以侠自任,照说不至于—”
彭子越话还没嘀咕完,脑袋上愣生生吃了他娘舅一烟锅,娘舅顶问了一句:“那么他没灾没病的,这‘客死’二字该当作何说解?”
这一夜,车是来不及还了,彭子越不必同娘舅窝挤,自就车下铺了皮毡草荐寝息。可怎么也困不着,满脑子只是他师父在公堂之上受审的奇情幻影—堂上坐着太爷、堂下跪着欧阳秋和六位师哥,一会儿上了夹棍、一会儿上了拶指,再不多时两旁衙役,个个儿挥舞着碗口粗细的朱漆长棒,朝人犯兜头扑脸打砸过来。想到这一节上,彭子越哪里还有睡意,双眼一睁,不觉大骇—
原来单身车把式夜眠于车下是个不成规矩的规矩。那些穿窬跃户的夜行盗匪穷急窘迫、万一要往车座儿里寻摸点物事,非得先向车下照看照看不可。若有车把式寝睡车底,便不许贸然动手—那必是“四脚班子”里无家无眷的落魄之人,向这样的人下手,未免太不上道。久之,也有算盘打得精的车把式会将车底方丈之地出租给一些行事悭吝的过路商贩,这些人走完一趟单帮,褡裢里少不了黄白钱钞,又舍不得花钱宿店,熟悉门道的便找上“四脚班子”,租个“车窝”暂避一夜风露,次日拂晓走人,就将几文钱留在车座儿底下,名之为“滑轱辘儿”。
闲话不烦,回头说彭子越在“车窝”里一睁眼,只见自己的胸脯已经膨而起,像座小山丘似的顶触着车后轮间的洋铁轴瓦,两边肩膊和臂膀也浮鼓肿胀,把件夹衣都给绷炸了线,腋下洞开,一阵一阵飕飕掠过的凉风让他打了个寒战,这才回过神来—刚要翻身,又发现肘尖还卡在轮圈之间。
不消说,是师父方才动了番手脚,将他阴维、阳维两条未曾打通的血脉给点拨了,不意这一股早在他偷练《无量寿功》以来已日渐充盈沛勃的真气竟如此饱满,浑身上下到处窜逐流溉起来。一时之间,彭子越亦无可如何,只得从“念起三焦”、“气回五行”、“川流七坎”、“鹏抟九霄”……这么一步一步按着功法缓缓调理,但觉脐下四寸中极穴先有了舒活翕通之感。
想这中极穴,乃是任脉上行第三穴—其下是毛际、曲胃两小穴,其上则是关元、命门、气海三大穴。气行一旦导入气海,下一步便是与足少阳经会于脐下一寸处的阴交。若自脐中央再行导引,则可入神阙、水分,在下脘另行转入足太阴经,便更畅快许多。这一回彭子越不敢轻躁,当那元气历足太阴经下脘之后,又徐徐导出其中主流,到中脘入手太阴、手少阳两经,另有余息则沿着上脘、鸠尾、中庭、膻中、玉堂、紫宫、华盖、璇玑入喉咙,终于在欧阳秋所指点的天突、廉泉处与阴维脉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