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寒露落梅花 谁把江湖记(第6/15页)

唐宁道:“怪道‘书记门’如此受人欢迎。”

老者道:“那是自然。人人希望自己能书中留名,哪个不是对‘侠书记’恭敬有加。便是‘书记门’弟子,也是受人敬重。若是得罪了,写些臭名上去,不是耍的。老夫曾随一位女弟子前往洛南,那里一个大豪,老夫在此暂且隐他姓名,情愿出五百两黄金奉赠,只求在书上将他专写一篇。那人虽说是个强豪,却未作出惊天动地之事来,女弟子当然不肯。再三恳求,最后只在他人事迹中提得一句,总算留了一个名字。好象是某某篇。”一时想不起,伸手入怀去取那书。

却见他左掏右掏,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由青变得惨白,脸上汗珠滚滚而下,始终未把书取出来。

众人分明见他将书放入怀中,此刻见此情形,心道奇怪。有人忙问:“怎么老先生书不在了么?”

那老者哭丧着脸,将手取出,果然空空如也。

众人不觉议论纷纷,难不成这书自己长腿跑了去?老者又站起身,四下寻摸,依旧未能找到。众人皆道一定是遭贼窃了去,当下盘查左右之人。

左右之人当然叫冤,逐个搜过皆是清白。唐宁猛忆起适才一个灰衣老者在此待过,此时却已不见,便向众人说起。

那老者一听,分外紧张,忙打探那灰衣人样貌。唐宁道:“那人六十岁上下,满脸皱纹,头发灰白,眼小鼻宽,甚是邋遢。”旁边有人也想起,点头称是。

那老者顿足哭道:“原来是西山老贼,完了,完了。我怎的一时不察,却被老臭贼钻了空子,这可是我的命根子啊。好你个老贼,我和你没完。”哭倒在地,如丧考妣。

唐宁劝道:“老先生,这不过是一本奇书。你与‘侠书记’既然交情匪浅,再求他送你一本不就成了。”

那老者哭道:“说的容易。我替那‘侠书记’抄了三十部书,都没能见上他一面,好说歹说才托他弟子为我求了一本。如今又到哪里去求?天呐,我的命根子啊。西山老贼,你不得好死,看我把你揪出来,把你双手剁掉。”一边哭,一边奔入人群中去了。

众人叹息一番,也自散去。那师兄弟二人哈哈一笑道:“乐极”、“生悲”。也起身去了。

唐宁见众人散去,也待起身,转念又想太阳正毒,何必到场中曝晒,于是安心坐下。果然不多时便有人不堪日晒,陆续回到棚中,此刻话题却转移到江湖大会之上。

某人道:“这侠客从春秋时已有之,难不成一千多年没开过江湖大会?”

这时有一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道:“若说一州一郡、三两门派结盟之事,原也有之,这举国大会却是不曾有过。”这中年人两绺短须,形容清瘦,看不出是书生还是商贾。

众人自然要问。那中年人道:“诸君却道为何?且听王某慢慢道来。却说春秋之时,有一位墨翟先生,时与孔圣人齐名,其大作有《兼爱》、《非攻》、《非乐》……”

旁人忙打断:“墨子门下有钜子制度,开侠客风气之先,这些江湖人都知道,只须讲如何未开江湖大会?”

那中年人王先生依旧慢条斯理:“这位兄台如何这般性急?那钜子门下勇士四处行侠,组织严密,或参与国家战事,或从事暗杀、实同刺客,与后世游侠大为不同。至于孟尝、春申、平原、信陵四君子门下养客数千,皆是附庸权门,为人走狗耳。便如太史公所言‘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真实所谓侠者,当从汉初朱家、剧孟、郭解诸人开始,然而当时各据一方,不相往来。除朱家、剧孟兴汉有功外,其余郭解、济南瞷氏、陈周庸尽被朝廷诛杀。要知‘侠以武犯禁’,自然为朝廷不容,渐渐翦除殆尽。”

旁人鼓噪道:“王先生所讲不过是《史记》故事,谁人不知?”

王先生道:“自东汉末年乃至魏晋南北朝,五胡乱华,战乱不绝。当其时也,习武者尽在军中,倘有尺寸之功,便可求取富贵。如后赵石勒,原本是羯胡,给人作家奴,与主人家女儿私好,主人见他勇武力大,将女儿便嫁与了他,又给人做佣工,被乱军抓获,好容易设法逃脱,已是无路可投。不想在太行深山中遇见一位武功高强的人,便拜其为师,学得一身好武艺,结交了王阳、呼延莫等十七人,做起了盗贼,号称十八骑,后来建立军队,竟至南面称帝。当时天下大乱,便有扶弱锄强的侠客,也必如以卵击石,湮没无闻。若道真正江湖兴起,还当从本朝开始,何以见得?却说隋炀帝下扬州,开运河,征高丽,劳人伤财,直把一座花花江山糟蹋了去。当时群雄并起,山寨林立,瓦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