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恸莫相哭(第5/8页)
忽听他打了个哈欠,原来他今夜消耗心力太多,刚才一门心思想逃,现既无法可想,顿觉神疲力倦,困不可挡,于是又安慰她几句后,就地卧下,立刻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待再醒来,只听井外隐约有鸟啼声。他心想,天亮了?欲起身,但一双脚竟不听使唤,一怔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井底深达地下十余丈,寒冷非常,自己虽有内家真气护身,但一夜酣睡,却将脚都冻木了。他欲撑起身子,触手处一片柔软滑腻,原来是子青紧依他睡着。
他轻轻坐起,只恐吵醒了她,这才发现,身上除了撕烂的白袍,还覆着一件胡衣,是子青的外袍。井底寒如冰窟,她把袍子给自己,而她却蜷缩成团,这样一夜躺下来,还不得冻坏了?他又感动又怜惜,轻轻地将两件衣服为她盖上。这时,却觉她动了一下,低唤:“世子殿下?”一摸身旁,空无一人,声音立刻惊惶起来,“世子殿下?”
他忙答应着扶起她:“子青,你昨夜不该把你的外袍给我,我身体比你好,这里冷成这样,你要冻病,那可不得了。”将胡衣又披在她肩上。
子青低头道:“奴婢帮不了世子殿下,若再让世子殿下冷着了,那再想逃出去,就更难了。”赵长安暗叹了口气,却听她问,“世子殿下,那天在玉桂山庄,世子殿下为了晏姑娘才被肖太后擒住了,可……她好像对世子殿下十分的……”她不知该如何措词。
他心痛如绞,郁积了数日的苦闷,一时忽然想有个人倾诉一下,遂将自己与晏荷影之间的恩怨情仇细细说与她听。虽然他在说到自己对晏荷影的深情时均一言带过,但子青本也极聪慧,听话知音,岂能不明了他对晏荷影的一片痴心?待听完,她叹气道:“唉,奴婢真为世子殿下不甘心哪!”赵长安万般怅然:“我又何尝甘心?可这一时间,却哪能让她明白?何况……”本想说自己二人身陷此井,能否出去还在两可之间呢,一时却谈不上洗清冤屈了。
子青立时便猜到了他的未尽之意,心一沉:连他都没把握能逃得出去,那自己二人,难不成真要死在这井里?不禁打了个寒战。
两人此时均觉腹中饥饿,但最要命的,却是口中的干渴。赵长安仰头看了看井口,自嘲道:“不想我赵长安,居然也有坐井观天的一日!”他听子青悄声叹息,寻思,得想个什么法子,免得她心情郁闷,遂悠然道,“其实,咱们被困在这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子青一怔,奇问其故。于是他将达摩面壁的故事说与她听,又道他自幼敬重大德高僧,只想有一天也能像他们一样,放下一切,修心观性,参悟天下的至理大道。“现在倒好,我也能面壁静修了,我虽愚钝,又没慧根,但只要持之以恒,把这井底坐穿,”说到这儿,自己先撑不住笑了,“十年、二十年以后,说不定我就能见悟得道了。”
子青凑趣,陪着他说笑。两人虽饥饿,但这样一通神聊,心境欢悦,倒也不觉井底的时辰难捱了。但她却觉头脑晕眩,全身发冷,只想躺下。赵长安忙道:“不要躺在凉地上。”先将破衫铺好,让她躺在上面,再将胡衣为她盖上。她还想推让,但晕眩却加重了,浑身发冷,只得躺下。
赵长安心思:无食无水的,坐着耗费体力,索性自己也躺下假寐片刻,不定睡着了,倒能忘了饥饿。于是他伸手探试,只恐躺下时会压到子青。不料才一伸出手,就摸到她的胳膊,触手火烫,吓了一跳:“你发热了?”子青再想缩身,已然不及,忙强笑否认。
他一拭她的前额,心一沉,她真的发热了!忙将她扶起:“你不能再躺在地上了。”将她拥在怀中,心忧气急。
他抬头大呼,只喊了一声,便见铁栅外现出一张人脸来:“吵什么吵?皮痒了,想拿硝水冲澡呀?”
赵长安急呼道:“快去通禀你家主子了,我这位朋友病了,在发热,快把她拉上去诊治,我一个呆在这里,也是一样。”
那人答应一声去了。赵长安盘膝坐着,将子青用衣服紧紧地裹了又裹,坐等回话。虽身处冰窟,他却如坐在烧红的铁板上,真是度时如年。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饶是他一向从容镇定,这时也心浮气躁了。正疑心那武士在敷衍自己,根本没去通禀时,却见那人脸又出现在铁栅外:“娘娘说了,井底太凉快,能有个火炉烘烘手,也是好的。”说完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