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靖难之役(第14/22页)

朱泛望着郑洽道:“南京城里的事咱们当然要尽心,但正主儿仍是金寄容和鲁烈,谁教他们是锦衣卫的头头呢,每天和督军府开什么会报,也是这两个头儿的事,咱们这边顶多章头儿倒霉要去应付一下,其他的人也不是每天有大事。咱们大可派一两个人换了便服去燕京探探,倘若探得重要消息,郑学士在皇上面前可是大功一件。南京眼下屁事也没有,何必把咱们全都绑在这里,每日消受郑妈妈的好酒好菜?”这番话说得郑芫暗暗叫好,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郑洽,等他说话。

郑洽有些犹疑,虽觉朱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当此紧要关头,京师的警备或燕京的敌情,孰重孰轻一时难以下决定。章逸道:“郑芫和朱泛的主意虽好,但上面方才交代下来,要咱们密切注意京师的情形。得要南京这边先稳住,然后再探北方敌情较为妥当。”郑洽颔首同意,郑芫便没再说什么,但朱泛却知她心中不以为然。

散席后,于安江带了两个锦衣卫军士护送郑洽回家去了,章逸和朱泛一同回章指挥的寓所,郑芫和娘回她舅公家,只剩下追风剑沙九龄一个人落了单,他虽已离开龙腾镖局,但晚上仍回镖局歇息。这一顿家常菜饭吃得实在落胃,像他这样孤身闯了半生江湖,大鱼大肉、大碗喝酒的时候少不了,能吃顿清爽可口的家常菜,反而是可遇不可求的福气了。

沙九龄沿着西皇城根北街转到西十八街,右边的小校场一片漆黑,前面民宅的灯烛已熄,下弦月躲入云层,四周陷入黑暗之中。沙九龄跑了几十年的江湖,当然不会害怕这一段黑路,只是缓步当车,悠闲地向龙腾镖局走去。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箫声,其声呜呜然,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凄凉。沙九龄停下身来聆听,只觉那调子悠扬中带着一丝悲伤,竟是他二十年来不曾再听过的熟悉曲调。他不禁感到一阵时空错乱,恍惚之中,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云南点苍山。

当年他在点苍山应乐峰下的点苍山庄中习艺,山中的白族居民喜爱音乐,能歌善舞,那时他常听到的一段音乐,便是这洞箫所奏的调子。那曲调原本便有些如怨如诉,用洞箫吹奏更是扣人心弦,沙九龄听着听着,昔日在点苍山庄的情景一幕幕浮现眼前,一时之间但觉回肠荡气,立在街心听得痴了。

突然箫声拔了一个高,颤颤地盘旋着,愈降愈低,终于听不见了。沙九龄如梦初醒,正想寻找箫声的来处,却听到身后黑暗中一个冷峻的声音道:“沙兄,还记得这曲子么?”

沙九龄唰的一声转过身来,极目四瞥,只见一片黑暗,并不见有人影。他正要开口发问,忽然一条人影从街边的大树顶上飞跃而下,一声不响、一尘不扬地站在沙九龄的身前。黑暗中看不清来人面孔,只知对方轻功好得出奇,尤其令沙九龄心惊的是,这人的轻功分明是点苍派最上乘的身法“回风舞柳”。

沙九龄喝道:“何人?你来自点苍山?”那人哈哈笑道:“沙师兄,你不认得小弟了?”沙九龄吃了一惊,这时月亮从浓云中闪出,月光下只见来人年约四十出头,穿着一身黑袍,头上戴了一顶黑色的巾帽,帽沿上系了一条黄金色丝穗,帽顶上补了五个白点,乍看像是一朵梅花。沙九龄看到来人这身打扮,又看清楚了此人的面容,不禁骇然叫道:“丘全师弟,你……你接了点苍掌门?”那人望着沙九龄身上的锦袍,淡淡地道:“不错。沙师兄你入了锦衣卫?”

沙九龄颤声道:“丘师弟,师父他老人家……可安好?”丘全道:“难得沙师兄还记得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沙九龄呆了一下,转身朝着西南方跪下,恭恭敬敬地三叩首,然后站起身来问道:“师父甫过花甲,身子素来强健,为何突然仙逝了?”

丘全道:“沙师兄,你自二十多年前负气离开点苍山,从未回过师门一次。小弟现在忝为点苍掌门,倒是要先问你一句:你还算是点苍门人么?”沙九龄正色道:“九龄一日是点苍弟子,终身是点苍弟子,这辈子是不会改的了。”丘全一听此言,立刻厉声道:“好极!沙九龄,你先拜见掌门人!”

沙九龄毫不犹疑,对着丘全纳头便拜,口称:“掌门师弟,愚兄沙九龄拜见掌门人。”丘全点了点头道:“沙九龄,你背着师父加入镖局替人护镖,如今又加入锦衣卫替朝廷当差,这二十年来,所作所为皆违点苍门规,有辱点苍门楣。我命你明日正午到城南文明门外的土地庙相见,咱们要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