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李代桃僵(第4/6页)
那人没有答话,或者是说了些什么他却没有听清,他低声笑道:“你说没想到我去救他,我又何曾想过……哈,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越大哥也不知道,没人知道。我是莫家的私生子,两京大侠莫凭栏当年是什么名声,高洁得连一杯茶都不肯请人喝,伪君子……却干出这种偷情的事情,瞒的还是他最好的朋友……”
那正在为他擦拭的手猛地一颤,却终究没有停顿,继续稳定地为他擦拭著裸露在外的肌肤。
莫寻欢又道:“我母亲瞒了梁倾许多年,若不是梁倾要交换两个孩子,她也不会当面说出……她死了,梁倾也死了,莫凭栏也死了……有时我也想,我算什么呢?到底算什么呢?”这一番话,若是清醒时分,纵是叶云生在这里,他也不会说出。即使是此刻,他说出口后也十分惊惶,又道:“我刚才都是胡说,叶子,你都没听见……”
帮他擦拭的那只手终于停下了动作,有人叹了口气:“我听见了。”
这句话声音并不高,然而莫寻欢却似被雷打了一般,纵使是高烧昏沉之中,也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叶子,你听见了什么?”
然而坐在他面前之人却并非飞雪剑,而是那个面容与他相似的青衣人,神情复杂,似喜还惊。
莫寻欢猛地坐起来,这真比叶云生在他面前要糟上十倍。他扶著头,不肯提方才之事,只道:“你醒了?很好,总算没糟蹋我的药。”
易兰台微微笑了,答的却全不相干:“刚才你说的,我都听到了。”
莫寻欢刻意哈哈一笑,向外看去:“雨停没停?停了好走路。”
似乎为了印证他这句话,一个闪电直打下来,映得洞中一片光明,纤毫毕现。易兰台语气平静:“莫寻欢,我听到你说,你是我的兄弟。”
轰隆隆的雷声铺天盖地地响起,整个沼泽都在颤栗。莫寻欢却依然保持著原先的姿势,半晌方笑道:“我从前只当唯有酒后才会失言。”
话音刚落,却忽闻几声雷响,虽不似前番惊雷一般震耳欲聋,一股悲愤欲绝之意却尤为心悸。再听声响处却也特别,似远而近,分不清是何方位。然而易莫二人皆是一流高手,却听得出那实是有人接近了。
莫寻欢从地上拾起银血霸王枪,仍未转身,他高烧未退,脸色潮红,衣衫下摆还滴著雨水,身上打著颤,唯一稳定的只有他握著枪的右手,然而他的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我还是那句话,兄弟又如何,血缘说明不了什么,只不过,我也不能看你死。”
黑枪的枪柄在雨水中愈显昏暗,唯有那一点枪尖雪亮如银。
他正要跃出山洞,忽觉身后一麻,全身竟然动弹不得。银血霸王枪“砰”的一声,再度落到雨水之中。
莫寻欢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看著易兰台抱起自己放回山洞。
“你,你怎么还有余力?”纵然雪参丸是灵丹妙药,但又怎会见效如此之快?易兰台微微一笑,并没有答话,他手中已无兵刃,便从莫寻欢腰间解下了龙文古剑,步履坚定地向雨中走去,背影中一派决然。
莫寻欢又惊又怒:“易兰台,你站住,你这是去送死!”
一语既出,易兰台竟果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一双眸子温和地看著莫寻欢,问的却是句全不相干的话:“莫寻欢,你是哪一年生人?”
被那双与己相似的眸子看著,也不知为何,莫寻欢不觉道:“我是辛酉年腊月生人。”易兰台微微一笑:“既如此,我长你半岁,是你兄长。”他又道,“我避难梁家时并未见到你。可是方才我想起来了,七岁那年我去过一次梁伯父家,那时见过你一次,你还记得么?”他转回身,大踏步走入雨中,“我已经累得妻子为我惨死,怎能再害我唯一的亲人?”
莫寻欢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看著那个与他一般无二的背影。
易兰台说的那一次他记得,当日在十里亭第一次与易兰台相见,那天晚上,他一闭眼,眼前出现的便是那一幕,纵使喝了再多的“识不破”,亦是挥之不去。
七月流火,外面的蝉丝丝拉拉叫个没完,穿著浅绿衣衫的小小孩童坐在窗边,握著一支毛笔正在练字,看到外面葡萄架下两只麻雀在打架,心生羡慕,却怎么也不敢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