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戏:给深爱的你 09(第6/7页)
这期间,聂亦一直未发一言。
不知碰到哪个按钮,电视里开始另播一部怀旧电影,非常小声的念白:“我亲爱的孩子们,我已迁居纽约多年,不能如愿常见你们……”
我去卫生间洗了个脸,水哗啦啦冲进面盆,温水洒在我的脸上。我看向镜子里,是一张年轻的脸。我试着笑了一下,是一张年轻的微笑的脸。
我点了个香薰蜡烛,两手撑在洗面台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戏剧化的,叫人除了发愣简直没法儿有其他反应的神转折。
我的脑子空白了好一阵。
直到提神醒脑的薄荷香若有若无地弥漫于整个卫生间。
我关上水龙头,用毛巾擦了擦手。
聂因给聂亦出了一个选择题,我和简兮被摆在天平两端等待选择。一个是阿尔茨海默病的青梅竹马,一个是统共认识不超过一个月、只见过五次面的“未婚妻”。两个人聂亦都不爱。
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穿过客厅推开卧室门,聂亦和聂因齐抬眼看我,简兮正低声道:“聂亦,你不用同情我,我绝不愿意让你为难……”
我抄着手靠在门框上,跟现场三位道:“我退出。”
简兮眼角微红,目光愣愣落在我身上。
聂因那张脸的确被揍得不像样,嘴角还留着血迹,偏着头疑惑问我:“你退出?退出什么?”
聂亦站在落地窗前,背后是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血色残阳,极暖的光将他的轮廓映得越发出色。他看了我许久,微微蹙起了眉。这是我爱的人,终其一生的dreamboat(理想爱人)。命运让我和他在一起十七天,我悄悄地握过他的手,靠过他的肩膀,假装不经意地拥抱过他,这一切都很美,也很够。
简兮说她不想让聂亦为难,这是个好女孩,爱聂亦那么多年,即使身患重病也没有想过以病相胁,的确是一心只为聂亦着想。
聂因说我是个入侵者,站在他的立场,的确可以那样形容我。
就像聂因所说,若是聂亦无法爱人,简兮才是最适合他的那个对象。远远合适过我。阿尔茨海默病会让简兮慢慢忘记有关聂亦的一切,也绝无可能再一次爱上他。而这段婚姻里,聂亦需要尽的义务只是照顾简兮。他愿意照顾人的时候,能把人照顾得很好。而她给他的婚姻,将绝对符合他期望中的样子,只是一段单纯的关系,权利和义务都泾渭分明,绝不会滋生他不认可的爱情。
这的确会是聂亦想要的。
未曾身临绝境,真是不知道爱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它可以让你那么温暖,也可以让你那么锋利,可以让你那么宽容,也可以让你那么自私。
我奶奶说所有的果都含在它唯一的因里,所有的结束,唯一的那个开端都早已给出了预示。这一刻我依稀有些明白我奶奶这句话的意思。我想给聂亦很多很多爱,就算他不想要,那些爱情没法儿装进他的心,至少能够满满地装进我们的婚姻。那是我曾经孤注一掷的想法。可见我爱聂亦其实没有什么底线,而因为从来没有预想过有一天能够那么接近地去爱他,搞得这场爱情似乎也没有贪欲。
这是我们的因,我希望他好,只要他好我就觉得开心。这唯一的因早已预示了分离的果。
所有剧烈的成长,都源于磨难和痛苦;所有突然的顿悟,都是伤口滚出的血珠。
我妈教育我,人生不是什么一生只有一场戏的大舞台,它是一个一个小舞台,鳞次栉比,罗列紧密。一生为人,得登场无数次,退场无数次,或者是在自己的故事里,或者是在别人的故事里。不管是谁的故事,只要轮到你登场,就得登得精彩,要是轮到你退场,也得退得漂亮。
和聂亦的这段故事,也不知道算是谁的故事,但,该是我退场的时候了。
我在沉默中走近聂亦,就像在空无一人的海底走近一丛孤独美丽的珊瑚。聂因和简兮都不存在。这道别仪式只有我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