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回现场(第14/26页)
那些徘徊在苏州、杭州、金陵等江南繁华声色场所的士人们,忘却科场失意,仕途暗淡的苦闷,醉心于欢歌燕舞之中,以至于无妓不成欢。“金陵十二钗”“秦淮四美人”“秦淮八艳”在士人们杯酒言欢之际品评而出,狎妓已经不仅仅是一种癖好,而上升成一种文化,在晚明香艳的笙歌中,家国理想不知不觉中演变为人欲的放纵。
矛盾中的雅致生活
在过足了闲居的生活后,袁宏道再次出仕了。他来到京城担任了一个闲职。看上去,他对这个职务颇为满意,“若真看作隐居之地,未有不足者矣”。在给友人的信中,他这样描述自己的生活状态,“养花种竹,赋诗听曲,评古董真赝,论山水佳恶,亦自快活度日”。
他养花,为此专门写了一本《瓶史》,论述瓶花供养和插花艺术,书中不厌其烦地提到一些养花的技巧和细节,诸如京城冬天寒冷,不但会冻裂铜器,瓷器的花瓶也容易裂,因此需要用锡瓶。他品茶,为此走遍京城,品评水质的好坏,他提到水以西山碧云寺水、裂帛湖水、龙王堂水为佳,高粱桥一带的水混浊而不宜用。他饮酒,虽然酒量只有“一蕉叶”,但仍写了一部《觞政》,他把下酒物分为五类,悉数优劣。这样的论述,用闲适、精致的散文写就,无处不透露出一种士人生活的雅致情趣。
1600年,袁宏道的大哥袁宗道病逝,他再次摆脱官场,隐居故土。在湖北公安县城南的柳浪湖边,他倾尽全部积蓄修筑了一所柳浪馆。四周枫柳环绕,盛夏时,浓树遮枢,入秋则枫叶如锦。在柳浪馆中,袁宏道与一些高僧整日座谈禅理。
1930年代,当林语堂在时隔300多年后再次“发现”袁宏道时,仍然被他文章中那种精致的闲情所打动。此时,正值林语堂大力推动“闲适”和“幽默”的文学,袁宏道那种清疏淡雅的文字,以及文字中处处透露出的文人闲适,无不让林语堂惊叹:“近来识得袁宏道,喜从中来乱狂呼。”
但袁宏道是否是真心沉醉在这种看似闲适的雅致生活当中,则无从判断。从他后来的一些行为来看,他应该是一直处于一种矛盾的心态当中,既希望从此远离官场,彻底醉心在自己营造的精致小世界当中,同时又不甘完全忘却世情。他把自己比作是树上的猴子,在树上时,想着树下的饭,在树下时,思量树头的果子。“寂寞之时,既想热闹;喧嚣之场,亦思闲静。”
这在他去世前几年表现得尤为突出,在家闲居六年之后,袁宏道再次出仕,先是担任了礼部主事,后又担任吏部主事,此时的袁宏道表现出难得的积极有为的姿态,力排众议,法办了贪赃枉法的都吏朱国梁。吏部尚书杨时乔正在病中,听闻此事,“惊厥而叹”,称赞袁宏道是“国家之福也”。只是这并未持续很久,一年后,袁宏道去陕西担任主考官,而后就去世在任上。
如果袁宏道的生命再长些,不知道是否会彻底改写之前留给世人那个放荡不羁,闲适雅致的形象,这一点,鲁迅可能更通透些,他说袁宏道“正是一个关心世道,佩服‘方巾气’的人,赞《金瓶梅》,作小品文,并不是他的全部。”
也许,在纵乐的表象下,每一个看到晚明悲剧结局的士人,都依然怀有着这种未曾表露的内心吧。
老鼠:压垮明王朝的一根稻草
1644年的中国,正是明清交替。历史舞台上有三位主角:明朝皇帝朱由检、农民起义军闯王李自成、清朝的摄政王多尔衮,或许还应加上一位,明朝的辽东总兵吴三桂。其实,还有一位主角一直为人们忽略:小小老鼠。
1644年,农历3月15日,闯王李自成率大顺军抵达北京城北郊的居庸关。这里是北京城的最后一道天险,然而关隘却无人防守,明朝总兵唐通出降。3月16日,大顺军到昌平。昌平的巡抚何谦逃走,总兵李守自缢。大顺军乘势焚毁了明十二陵的享殿。17日,他们已经到达了阜成门外,将北京城包围。
这时的李自成,令一位投降了自己的明朝太监杜勋入城,要与崇祯皇帝朱由检谈判。在17日的夜里,杜勋向北京城头用箭射了一封信,说明他要见皇帝,太监王承恩将他用绳子系了上来。杜勋告诉崇祯帝,李自成开出的条件是:割西北疆土给他,他另立为王,此后他将不奉诏,不入觐。另外,再给银两100万两犒军,他就可以暂退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