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伦贝格与拉瓦鲁斯卡(第10/18页)

走出树林时,布罗施的士兵发现的不是宁静的村子,而是俄军的营地。这支奥军行军纵队,以一个连为先头部队,然后是一个营,再来是团指挥所,后面是两个营。位于行军纵队中央的布罗施,见到和奥军一样吓了一跳的俄军朝树林发出参差不齐的火力,急忙调兵防守。位于附近的奥匈帝国第五旅旅长施奈德将军,骑马过来和布罗施商议。有位军官无意中听到他们的交谈:那位将军大喊道,“太好了!你做得很好!终于看到隧道尽头的光!”布罗施则回以:“没别的办法,我们得不断移动。”康拉德的猎人非常清楚,他们已成了猎物。

布罗施和施奈德欲将两人的部队并在一块以逃出俄军包围圈,但在布罗施部走出树林后,却进入一处林立着俄军帐篷、四轮马拉货车、马匹、军用汽车的林间空地。俄军猛烈反击以保住他们的营地和通往拉瓦鲁斯卡的道路(拉瓦鲁斯卡已塞满俄军辎重队和火炮),于是布罗施猛然右转,带领其累垮的步兵团穿过原野,往西边打边退,俄军则从奥军刚离开的树林和树林周边的村子出来追了上去。布罗施和他数十名属下丧命。[65]

布罗施的遭遇正是拉瓦鲁斯卡战役的缩影。位于布罗施部正南方的卡尔·克里泰克将军的第十七军,自九月五日起和俄军交手不断。他们碰上下雨,只得穿过湿地,一路踩着泥水行进,在野外露天或在污秽的农舍里抓紧时间睡一两个小时,再于道路和小径旁掘壕,以击退突然从北边、南边、东边或有时从这三面同时来犯的俄军。九月六日一整天,第六皇家步兵营就待在这种仓促挖就的阵地里,承受俄军火炮和机枪攻击,没东西吃,因为粮食送不到这批被围部队的手上。夜色降临时,俄军动用步兵进攻。奥军击退这最后进攻,然后睡了一两小时;不久,九月七日拂晓,俄军又进攻数次。那天结束时,未在科马鲁夫丧命的军官,大部分非死即伤,还有一百五十名士兵死伤;另有数十人“失踪”。这是官方对未能找到尸体者的说法,那些人通常已投降。

奥匈帝国军队在第四集团军战线全线发起反攻,全遭俄军步枪的连续齐射和火炮击退。[66]约瑟夫大公的第十四军,七天来因为康拉德一再更改命令而在波兰南北来回跑,这时则被告知往南攻击鲁斯基的第三集团军。帕伊奇在九月七日的日记里写道,大公非常气愤于“我们原来一直想做的事一再受阻而无法如愿,如今却在已经太迟时命令我们去做”[67]。事实上,康拉德计划对鲁斯基部发动侧翼攻击,结果执行这一攻击的部队本身反而遭到侧翼痛击,痛击者就是鲁斯基部。在这同时,普列韦部从北边往南急扑,消灭布罗施部之类部队,从侧翼和后方包围奥芬贝格部。

在杜布未能大胆放手一搏的彼得·斐迪南大公,这时在奥芬贝格部的右翼,使劲抓着后退的第三集团军侧翼,使已将奥芬贝格部和丹克尔部分开的俄军,未能将奥芬贝格部与博罗耶维奇部分开。这里战斗之凶残,一如在更北部布罗施防区里所见,且从奥地利的角度来看,同样无意义。一支仅仅六人的俄军巡逻队,不小心碰上躲在树林里的两个完整的奥军步兵营,立刻举手投降。一名奥军军官用捷克语说,“不,让我们向你们投降”,不敢相信眼前情景的六名巡逻队员带着两千名奥军战俘回俄军营地。[68]值得注意的是,这种事康拉德竟觉得意外;战前思索现代火力之事时,他就已认同,自普法战争以来,士兵只要碰上难以攻破的防御火力,士气就有可能瓦解。战前访问奥地利的日本军官透露,打日俄战争时他们不得不在许多次强攻时以菜鸟取代老鸟,因为老鸟朝机枪进攻一次后就不肯再干这种事。康拉德本人在研究过普法战争后推断,即使是最有战斗力的普鲁士部队,碰上持续不断的压迫还是会垮掉。[69]

博罗耶维奇对军事史的省思,来自更为切身的体验;置身韦列齐察河后面的格鲁代克阵地里,他得以喘息。这一道连绵的高地从德涅斯特河和韦列齐察河交汇处升起,若非俄军有足够兵力从各方予以侧翼包抄,本会是很强固的阵地。黯然下台的布鲁德曼发给其部队的最后指示,包括了九月六日这一则:“俄国报纸正兴高采烈地报道他们已大败我们第三集团军。”布鲁德曼严正表示,部队此刻的任务,乃是“要俄国人把这话吞回去”。他接着叱责麾下军官的战术作为未能明辨一重要差异:“我得提醒你们打仗时取得的死伤和蒙受的死伤两者有基本的差异。激烈战斗中取得的死伤,不伤害士气,甚至使部队得胜;因拙劣领导而蒙受的死伤,则令部队灰心,导致败亡。”[70]俄军完全不在意这差异,一拥而上猛攻。布鲁西洛夫忆道:“那些士兵是我们已被击败的士兵……他们已没有斗志。”[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