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兴奋(第5/12页)
峡谷边缘有一排护栏,万诺文就站在护栏旁边。国家公园管理局封闭了步道和游客中心,禁止游客进入。他们派出三个最优秀也最上相的巡警,引导万诺文到峡谷底下去探险。另外还有一整个分队的联邦安全人员也要跟去。他们肩膀上背着枪套,外面套着白色的休闲衫,准备在谷底扎营过夜。
政府答应过万诺文,当他们出发去旅游的时候,会给他一点隐私。可是现在,这里已经成了马戏团。媒体的转播车挤爆了停车场,新闻记者和狗仔队攀在警戒线上,满脸饥渴、哀求的表情。直升机沿着峡谷边缘盘旋,捕捉画面。尽管如此,万诺文还是蛮开心的。他咧嘴笑着,大口大口吸着峡谷中飘散着的松香的空气。天气热得吓人。我本来以为,火星人一定受不了这种天气,没想到他却没有露出半点痛苦的样子,只不过,我看到他皱皱的皮肤上汗水闪闪发亮。他穿着一件淡卡其色衬衫、一条颜色很搭配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儿童尺寸的高帮休闲鞋。那双鞋他已经穿了好几个星期了,好不容易才穿到合脚。他拿起一个铝制的军用水壶猛灌了好几口,然后问我要不要喝。
他说:“歃‘水’为盟。”
我笑了起来:“你留着慢慢喝吧。我怕那些水还不够你喝的。”
“泰勒,我真希望你能够跟我一起下去。有句话说……”他说了几句话火星话,“太多的佳肴,一个锅子不够装;太多的美景,一双眼睛看不完。”
“还有一大帮肌肉神探可以跟你一起分享。”
他用一种嫌恶的眼神看了那些安全人员一眼:“很不幸,他们恐怕没有办法分享。这些人对一切视而不见。”
“火星上也有‘视而不见’这句成语吗?”
他说:“意思差不多。”
亚利桑那州州长刚刚抵达。万诺文对着州长和媒体采访团说了几句亲切、友善的场面话。这个时候,我借了一辆基金会的车,往凤凰城出发。
没有人会来干扰我,也没有人会跟在我屁股后面。媒体对我根本没兴趣。也许我表面上是万诺文的私人医师,有一些常碰面的新闻记者或许认得出我,不过,一旦离开万诺文身边,我就没什么新闻价值了,半点也没有。这种感觉很好。我打开车上的冷气,到后来,车子里开始有了一种加拿大秋天的感觉。也许这种感觉就是所谓的“绝望中的兴奋”。虽然我们已经注定要灭亡了,但未来还是充满了可能。这样的感觉在万诺文公开亮相那段期间开始达到高峰。地球快要灭亡了,再加上火星也跟着陪葬。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甚至,还有什么是不太可能的?既然世界就要毁灭了,那么,礼貌、耐心与美德,这一切世俗的标准规范还有容身之地吗?既然船已经注定要沉了,那么,还有谁会怕把船摇翻了?
爱德华指责我们是因为时间回旋而心理麻痹的一代。也许他说对了。我们已经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生活了三十几年,没有人摆脱得掉那种随时会受害的感觉,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意识到有一把利刃在头顶上悬荡。生活中的种种乐趣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最杰出、最勇敢的人也会显得犹豫不决、畏缩不前。
就连麻痹也会渐渐消退。表面的焦虑底下潜藏着不顾一切的莽撞。所谓静极思动。
然而,那种行动却未必是明智而正确的。沿着公路,我看到三座警告标志,提醒驾驶人附近可能会有公路抢劫。收音机里的路况播报员念了一串名单,列举了被警方封闭的几条道路。她的口气漫不经心,仿佛是在播报道路维修的路段。
不过,还好我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什么麻烦,很顺利地抵达约旦大礼拜堂,把车子停在了后面的停车场。
约旦大礼拜堂现任牧师是一个剃着平头的年轻人。他叫巴伯·柯贝尔。我之前打电话跟他联络的时候,他答应跟我见面。我正在锁车时,他走向我的车,把我带去他的寓所,请我喝咖啡吃甜甜圈。我直接向他表明来意。他看起来像个高中的运动员,虽然变得有点胖,但还是散发出一股昔日球员的气息。
他说:“你刚刚说的我考虑过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想和黛安·罗顿见面。不过,你的要求会让我们教会为难,你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