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1.调整表情(第8/24页)
“我听懂了,”他说。
她的手握成拳头放在裙子上。“但如果他真的那样呢?如果他真的给他上肢刑,而他供出了名字怎么办?”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转过身去。“他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他把事情向安妮小姐说了。我能怎么办呢?她问,他说,我想,你知道怎样让国王高兴;她笑了起来,说,什么,拿我的贞操换一位杂货商的命吗?
他也尽量找机会跟国王说了,但国王白了他一眼,说大法官知道自己的职责。安妮说,我试过了,你也知道,我亲自把廷德尔的书放在他的手上,他那尊贵的手上;你觉得廷德尔有没有可能回到这个国家?冬天时,他们就此商量过,书信在海峡两边来往。春天时,他在安特卫普的朋友史蒂芬•沃恩安排了一次见面: 那是晚上,借着夜色的掩护,在城墙外的一处田野上。拿到克伦威尔的信后,廷德尔潸然泪下: 他说,我想回家,我过腻了这种生活,从一座城市被赶到另一座城市,从一幢房子被赶到另一幢房子。我想回家,只要国王能够同意,只要他能允许用我们的母语写成的圣经,他可以选自己的翻译官,我会就此搁笔。他拿我怎么办都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只要让英格兰的民众听到福音。
亨利没有说不行。他从来没有说过。虽然廷德尔的译本和其他的译本都一概被禁,也许有朝一日,他会允许某位他所同意的学者翻译出一个版本。他怎么能说不行呢?他想讨安妮的欢心。
但是夏天来临,他,克伦威尔,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危险的边缘,必须摸索着回头了。亨利太过胆怯,而廷德尔又不肯让步。他写给史蒂芬的信中流露出一丝恐慌: 弃船保命。他不想为廷德尔的好战而牺牲自己;亲爱的上帝啊,他说,莫尔和廷德尔,真是棋逢对手,虽然都人模人样,却是两头倔强的骡子。廷德尔不会公开赞成亨利的离婚;同样,僧侣路德也不会。你以为他们会为了向英格兰国王示好,而稍稍牺牲一点原则吧: 但是不会。
当亨利问到“廷德尔是什么人,居然来评判我?”时,廷德尔马上有了回应,快得像话语也有翅膀一般: 一个基督徒可以评判另一个基督徒。
“一只猫可以看国王,”他说。此刻他正抱着马林斯派克,跟他的学徒托马斯•艾弗里说话: 艾弗里近来一直在史蒂芬•沃恩身边,以便跟着那边的商人学习业务,但任何时候,他都可以乘船回奥斯丁弗莱,带着自己的小包裹,包裹里面有一件羊毛短上衣和几件衬衫。他风尘仆仆地一进门,就大呼小叫地喊茉茜、乔安和几个小姑娘,他从街上的小商贩那儿给她们买了糖果和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而如果理查德、雷夫和格利高里就在一旁,他会一边给他们两拳头,一边说我回来了,但自始至终,他会把包裹夹在胳膊下。
小伙子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当您旅行在外时,您从来就没有想过家吗,先生?”
他耸了耸肩: 我想,如果我有家的话,大概会想的。他把猫放下,打开包裹。手指掏出一串念珠;艾弗里说,掩人耳目,他说,好小子。马林斯派克跳到他的桌上;它盯着包裹里面,用一只爪子探了探。“那儿唯一的老鼠就是糖老鼠。”小伙子扯扯猫的耳朵,跟它疯闹起来。“沃恩先生的家里没有任何小宠物。”
“史蒂芬这个人一心扑在生意上。而且近来很严厉。”
“他说,托马斯•艾弗里,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有没有给你的主人写信?去做弥撒了吗?好像他很在乎做弥撒似的!唯独不问,你的肠道怎么样?”
“明年春天你就可以回家来了。”
他们一边说话,他一边摊开那件短上衣。他轻轻一抖,让衣服翻了个面,然后用一把小剪刀剪开一处缝线。“针脚很工整……是谁缝的?”
孩子犹豫着;脸红了。“詹妮可。”
他从衬里中掏出一张叠好的薄纸。把它展开:“她的眼睛肯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