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秦汉学术(第12/36页)

(14)为诸家所搜采者不少。然亦有新造者。《三国·吴志·孙休传》永安五年《注》引《吴录》,载休为四子作名字,各造新字。其诏云:“夫书八体,损益因事而生。”又《虞翻传注》引《会稽典录》,言孙亮时有山阴朱育,少好奇字。凡所特达,依体象类,造作异字,千名以上。可见是时造新字者尚多。然以大体言之,新字实无庸增造,旧字且须洮汰。何也?文字之用,若主形而实主声。声同即可通用。除虑淆混者外。故假借之用渐广。时人所造之字,彼此各不相谋,又或与旧有者重复;又复音之字渐多,单字更可减省;故随造作随洮汰。李斯所罢六国文字,亦必此等与秦文重复者。近人考证《石鼓文》为秦物,则秦文颇类籀书。《仓颉》、《博学》、《爰历》三篇,《汉志》许《序》,皆云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与《籀篇》当无大异。今之许书,恐非复此三篇之旧也。汉世籀文罕用,则六国之字仍行,而秦文转归废弃。盖由字体繁简,文化程度高低使然。然音义皆同之字,不必并存,即音同义异,借用而不虞混淆者,亦必汰多而存一,则事理之自然,莫能外也。

中国文字之学,早有萌芽,说亦已见《先秦史》。其成为一种学问,则似在两汉之间。(15)试观许书所引,字说之较早者,如王下引董仲舒说等是。纬书说字,亦多此类。皆借字体以言义理,而晚出者则多合于许氏所谓“字例之条”可知。许《序》云:“孝宣皇帝时,召通《仓颉》读者,张敞从受之。凉州刺史杜业,沛人爰礼,讲学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皇帝时,征礼等百余人,令说文字未央廷中。以礼为小学元士。黄门侍郎扬雄采以作《训纂》篇。”《汉志》云:“《仓颉》多古字,俗师失其读。宣帝时,征齐人能正读者,张敞从受之。传至外孙之子杜林,为作训故。”《郊祀志》言宣帝时美阳得鼎献之,下有司议,多以为宜荐见宗庙,如元鼎时故事。张敞好古文字,按鼎铭勒而上议曰:“此鼎殆周之所以褒赐大臣,子孙刻铭其先功,臧之于宫庙,不宜荐见于宗庙。”《杜邺传》言邺从敞子吉学问,得其家书。吉子竦又从邺学问,尤长小学。子林,正文字过于邺、竦。故世言小学者由杜公。《扬雄传》言刘棻尝从雄学作奇字。《后汉书·马援传注》引《东观记》曰:援上书:“臣所假伏波将军印,书伏字犬外乡。成皋令印皋字为白下羊,丞印四下羊,尉印白下人,人下羊。即一县长吏,印文不同,恐天下不正者多。荐晓古文字者,事下大司空,正郡国印章。”奏可。《三国·魏志·刘劭传注》引《魏略》云:苏林博学,多通古今字指,凡书传文间危疑,林皆释之。《蜀志·来敏传》云:尤精于《仓》、《雅》训诂,好是正文字。《吴志·严峻传》云:少耽学,善《诗》、《书》、《三礼》,又好《说文》。《虞翻传注》引《翻别传》载翻奏郑玄解《尚书》违失曰:“《顾命》康王执瑁,古文冃似同,从误作同,既不觉定,复训为杯,谓之酒杯。成王疾困,冯几洮颒为濯以为汗衣成事此处文有夺误。洮字虚更作濯,以从其非。又古大篆卯字读当为柳,古柳卯同字,而以为昧。分北三苗,北古别字,又训北,言北犹别也。若此之类,诚可怪也。”此皆汉世之小学家,能是正文字者也。六书之说,实当出于是时,已见《先秦史》,今不赘。

公孙弘请置博士弟子曰:“诏书律令下者,明天人之际,通古今之义,文章尔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小吏浅闻,不能究宣,无以明布谕下。”颜师古曰:“尔雅,近正也。”案《史记·乐书》曰:“今上即位,作十九章。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皆集会五经家,相与共诵、讲习之,乃能通知其意。多尔雅之文。”《汉书·王莽传》言莽班符命四十二篇于天下,“其文尔雅依托,皆为作说”。则尔雅之辞,实多近古,故吏弗能通。雅、夏一字。音读之殊,实惟楚、夏。古盖以夏言为正,故《论语》言子所雅言,诗、书、执礼;《述而》。而孟子讥许行为南蛮舌之人。《滕文公上》。更由此引伸为正。汉人好古,辞以近古者为正,而尔雅之义,遂由近古变为近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