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文集卷二(第5/16页)

十四年,徙知南海县。是时,两广总督百公龄,治尚威猛,惩刈奸宄。夜半,召君入密室,告曰:“吾欲有所缚,子能之乎?”君曰:“何也?”百公曰:“洋商吴阿三。”阿三者,大猾,资积巨万,多干国纪。君归,寅夜部勒胥役,不告所之,曰:“从余行。余日取,取之;曰斩,斩之。”至,破门擒阿三。比还署,关说者数辈,赂金三万。至鸡鸣增五万,平明十万。不可,卒致阿三于法。

张保之寇海也,自嘉庆初年始也。后与其党郭学显内噬。学显来降,保亦思归义,首鼠进退。百公欲遣使纳降,君请行。百公曰:“多与尔卫。”辞曰:“彼真降,使者无害;其伪也,虽卫何益?”从二仆,棹小舟,径至海口。贼数百艘,交刃成列。保出,众叱曰:“跪吾王。”曰:“吾天子命吏,岂屈若曹?且编民之不得,何王也?”即睨保曰:“吾以女为海上豪杰,乃效匹夫,怒目恐人。刘某畏死者,不来此矣。”保立起揖。君即屏左右,因语之曰:“十年来,粤中巨寇若蓝阿和、何阿常、郑阿明之属,海盗若姚阿麻、李崇玉,今有存焉者乎?”保默然曰:“亡有。然今且奈何?崇玉以杀掠平民之故,尚伏天诛;况保纵横海上十余年,杀二总兵、一参将、三游击,罪在不逭。今弃众内首,则鱼肉耳。”曰:“汝何虑之浅也!朝廷并包海外,荒纇萌生,削逆育顺,以劝来者,犹惧不继。若革面自效,不訾之庆也,学显贷死,有明征矣。且知莫大于知几,行莫亏于食言,祸莫酷于杀已降。女视刘某岂诱人徼功者哉?吉之与凶,在此须臾。”保再拜谢曰:“谨受教。”乃泣送君归。七日,而张保降。

十九年,补嘉应州知州,嘘枯养瘠,相濡以泽。二十四年,摄廉州知府,简法阜施,一如嘉应。君子于是知君之为政,又能视地强弱,以时其威爱也。嘉庆二十五年,年六十八以卒。予六人:曰凤翮;曰一士;曰凤翼,曰书年,今官翰林院编修;曰逢年;曰其年,今官翰林院庶吉士。谨具历官行义,牒付史馆,俾传循吏者采览焉。

武会试录序

道光二十有七年秋九月,武会试外围既毕事,兵部臣以内场考官,请上命臣国藩偕臣王庆云司其事。伏念臣楚南下士,至陋极愚,仰荷圣慈,逾格由翰林洊陟卿陪。负乘之占,夙夜兢惕。复膺简命,承乏于兹,益用廪廪,如不克胜。谨偕臣庆云,悉心核阅,取士如额,恭缮试录,进呈御览。臣例得飏言简端。

臣闻宋臣张舜民之言曰:“自古守边选将,未必专以攻战为事,要在精神折冲而已。”臣尝深绎其言。若廉、蔺在赵,强秦不敢加兵;魏尚守云中,匈奴不敢南牧。及夫卫、霍、三明之徒,亦威棱四际,所在立功。彼其名将之精神,足以震慑万里之外。而人主之求将,亦以精神感而召之。所谓战胜庙堂者也。自唐宋以后,招致将才,不可必得,乃按图而索骥。于是有武举之科,有武学之额,有赐及第出身之目。宋庆皇间,定武举以策为去留,弓马为高下。禄利之途一开,爪牙之士稍稍骧首。元明以来,循是不废。然上以名求,下之人因袭是名而巧弋之。其以弓马得者,不过挽强引重,市井之粗材,而以策试中者,亦皆记录章句,琐琐无用之学。散论者谓人才之兴,不尽由于科目。理固然也。我朝定鼎以来,威无外。自虎贲宿卫,八旗禁旅,往往有熊罴不二心之臣,肩比而鳞萃。而各行省山泽猛士,又罗之以科举,所以储采干城之选,至周且当。顾循行既久,向之所谓市井挽强、记录无用者,多亦儳乎其中。而臣之所职,又唯校此默写孙吴之数行,无由观其内志外体,与其进退翔舞之节。而欲使韬钤之材之必入于此,不遗于彼,臣诚不敢以自信。独念圣天子神武震烁,臣等凭借宠光,亦足增长刚气,而以精神与多士相感召,庶几廉、蔺、魏尚之辈或出于此。区区之忱,不胜至愿。《传》曰:“同明相照,同气相求”。虽不能必,志之而已。

送刘君椒云南归序

圣人之异于众人者安在乎?耳、目、口、鼻、心、知,百体皆得其职而已矣。天之生夫人也,耳职听而目职视,口体职言动,心职思。非所听而滥焉,非所视而淫焉,於官为不法。可以视穷者而吾弗能尽焉,可以听达者而吾弗能尽焉,於官为不称。其於口体心思也亦然。不称者才绌,不法者知而奸之,罪又甚焉。圣人者不轨不耳,不度不目。其自一室之米盐,推而极于天下之大,鬼神之幽,离于人伦,淆于万事。凡视听所宜晰无不晰,凡言动所宜审无不审,凡心思所宜条理无不条而理之。使夫一身得职,而天地万物各安其分,以位以育,以效吾之官司,所谓践形者也。周公之所以为周公,孔子之所以为孔子,其不以此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