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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烧。”他又重复了一次,说完便走开了。
他们分享半罐罐头、一大口水和各自的幻想作为晚餐。希尔想象自己准备和刘易斯一起前往某家高级餐厅享用大餐。“为了让她开心,我今天晚上是穿上军礼服去约会的。她要求过好几次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抗拒。无论如何,她今天看上去美极了,我们一起走进餐厅,一进去便听见牛排在锅里嗞嗞作响的声音,那味道实在……”
马斯基林看见自己和玛丽一同走在波托贝罗街上,那是一个凉爽的星期天下午,她拉着他一摊又一摊地逛着,不断指着各式古董珍品询问他的意见,但不等他回答便抢着讲出看法。他和所有男人一样,只能不情愿地跟着她,尽职地按照她希望的点头,然后在她与商人讨价还价时安静地站在一旁,最后在她恳求的眼神中掏出口袋里的皮夹。最后他总是提着大包小包回家,而这些东西摆开后,就很难再被看上一眼。
马斯基林描述这个下午的情景时,似乎能确切感受到那天的凉爽,感受到疲倦以及温暖的亲情。“有一次,”他说,想起了一件令他莞尔的事,“我走在街上绊了一下,大概是绊到了自己的脚,结果不小心把刚买来的壁钟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没关系,’我还没来得及道歉,她便这么说,‘反正我也不太喜欢它。’‘但这不是你刚买的吗?’我说,‘我不懂。’她对我微笑,露出那个足以抵消她所做任何傻事的淘气笑容,然后说:‘我知道,但我是因为价钱不错才买的。’”
“女人。”希尔摇摇头,露出一副钦佩的表情。
马斯基林举起空空的手掌,做出干杯的动作:“女人。”尽管如此,他仍继续重温伦敦的那个平凡的午后时光,以此度过沙漠中这残酷一天的剩余时间。
准备好睡觉后,希尔竖起耳朵,尽力倾听是否有随着微风从夜晚的开罗飘来的音乐。有一次,他真的以为听到了,但很快便明白那只是出于想象。他觉得眼前的处境如此不真实,自己离那座光亮、欢愉、生机勃勃的城市不到一百英里,却感觉如此绝望、孤独与迷失。躺下入睡前,他已决定,一旦回到开罗就和刘易斯结婚。
菲利普·汤森德把下午一部分时间花在英军总部的搜救指挥所,以确认魔术帮的搜救范围并未与他们重合。当天稍早曾一度有好消息传来,有位英军飞行员在沙漠中发现有人在一辆卡车旁活动。但经过确认那只是在拆解生锈车壳的游牧民。“你有什么看法?”汤森德拉住负责这次搜索行动的布鲁斯上尉问道。
但上尉只耸了耸肩。
“我是说,”汤森德追问下去,“他们不可能凭空消失,对吧?”
“你听好,”布鲁斯直率地说,“我做这个工作快两年了,但仍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有些人会被找到,有些人则不。有些人走了五十英里而活下来,也有人走不到十英里就死了。沙漠中奇怪的事情屡见不鲜,很多事无法解释。一堆人就这么消失了,连一块皮毛也没被人发现。也许德国佬会找到他们,也许是阿拉伯人,也许他们会永远留在沙漠里。请你别要求我作任何预测。看得越多,知道得就越少。”
沙漠用前三天时间慢慢以痛苦削弱马斯基林和希尔的意志。现在,它要开始以最残忍的手段将他们凌迟了。
阳光让他们的皮肤和嘴唇都起了水泡,而持续吹拂的沙尘则把水泡的表皮刮破。他们被蚊虫咬出的伤口已经感染,红肿得吓人,并充满脓汁。他们的喉咙又干又肿,吞咽一滴水也痛苦地宛如吞下一枚硬币。变化过剧的昼夜温差使他们头晕目眩,两人都感冒了,只要随便一个小小的咳嗽,就能让喉咙受到严重刺激,仿佛被人用砂纸磨着。
无情的太阳让他们在白天头痛欲裂。
寒冷的夜晚让他们发抖咳出了鲜血。
他们的双臂已酸痛无比,再也无力对着空旷的沙漠挥动毛毯,便在第四天放弃了这个举动。
两人的处境已悲惨得无以复加。无孔不入的沙粒钻进他们的身体和衣服,他们嘴里是沙,眉毛睫毛上也是沙,沙粒灌入靴子,嵌进这几天长出的胡子,甚至卡在他们的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