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16/25页)

他喝光了缸子中剩下的啤酒,就走出去了。时值初秋,但天气已经相当凉了。气候还是不正常。他沿街快步走着,过了修道院。太阳还没升起,工地上只有几个工匠在。他在中殿中走着,看着地基。已经快完成了,真是谢天谢地,因为天气冷,今年的灰浆活儿很可能得早点收工。

他抬眼看着新的交叉甬道。他在自己的创造中得到的欢乐,由于裂缝而打了折扣。在大暴风雨之后的那一天,那些裂缝又出现了。他极其失望。这次的暴风雨确实少见,不过,他的教堂设计计划是要经受得起上百次这样的暴风雨的。他困惑地摇摇头,顺着塔楼的扶梯爬上了护廊。他巴不得能有个建过类似教堂的人谈一谈,但是在英格兰并没有这样一个人,而且即使在法兰西,他们也没建到这么高。

他一时冲动,没有到他画图的地方去,而是继续向上爬楼梯,直到屋顶。铅皮已经全部铺好,他看到,一度堵塞过雨水的小尖塔,现在已经由一个畅通的天沟直达底层。屋顶上风很大,他每走到边缘附近,都要尽量握住些什么东西,被一阵劲风吹下屋顶摔死的建筑匠已经不止一个了。这高处的风似乎比地面上要强劲多了。事实上,当你攀援而上的时候,风好像在不成比例地加强……

他站住不动,向裂缝看去。他的困惑有了解答。造成裂缝的,不是他的拱顶的重量,而是其高度。他已经把教堂修建得十分牢固,足以承受重量。这一点他是有把握的,但他没有把风考虑进去。这些高耸的墙壁不断地受着风的吹打,而由于竖得这么高,风就大得足以吹出裂缝。他站到屋顶上,感受到风的力量,就能想象出脚下绷紧的平衡结构上所受的影响。他对这座建筑了解如此深,几乎都能感到那种张力,如同这些墙壁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风从侧面推着教堂,就像现在推着他一样,而由于教堂是不能弯曲的,于是就出现了裂缝。

他很有把握,已经找到了解释,但是他该采取什么措施呢?他需要加强高侧窗,以使它经受得住风力。可是怎么加强呢?修建巨大的扶垛来高高把墙撑牢,就会破坏他已成功地达到的令人眩晕的优雅和轻灵的效果。

但如果这是为了这建筑物高高耸立而必须采取的措施,他也无可奈何,非用不可。

他从扶梯上下来。虽说他已最终弄清楚了问题之所在,但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解决的办法看来要破坏他的美梦。他想,我太高傲了。我太自信能造成世界上最美的教堂了。我为什么自以为比别人强呢?是什么使我认为自己特殊呢?我当初如果照别人的设计,也就该满足了。

菲利普正在设计图那儿等着他。副院长忧心地皱着眉头,他那剃光的头顶留下的一圈变灰的头发散乱着。他那样子像是一夜没睡。

“我们得削减我们的开支,”他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实在没钱照现在这样的速度把建筑继续下去了。”

杰克一直担心着这一点。这场飓风把南英格兰大部分地区的庄稼毁掉了,这对修道院的财政必定有影响。一提起削减,他总是焦虑万分。在他的内心,他害怕如果放慢进度,也许他在有生之年就看不到大教堂竣工了。但他并不想把他的忧虑流露出来。“冬天就要到了,”他随便地说,“反正到这种季节,工作总要慢下来的。何况今年冬天会来得早呢。”

“这样不够,”菲利普阴沉着脸说,“我想把开销砍掉一半,马上就砍。”

“一半!”这听起来简直不可能。

“冬天的裁员今天就开始。”

这比杰克预料的还要糟。夏季工通常都在十二月初离开。他们在冬天的季节里,搭盖木头房子或是制造犁和车,或者给自家做,或者赚些钱。今年,他们的家人,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的。杰克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在打发他们回到正在挨饿的家中去?”

菲利普只是生气地对他报以瞪眼。

“你当然知道这个,”杰克说,“很抱歉我这么问。”

菲利普有力地说:“如果我现在不这么做,那么到了冬季中的某个星期六,全体工匠就会排起队等工钱,而我只能打开钱柜给他们看,里面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