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少离家(第16/17页)

查理信中提到的漂亮的“贝尔小姐”就是金发女郎欧拉·贝尔,华盛顿当地的“一枝花”。她参加暑期班纯粹是出于无聊。多年后她承认:“我们参加学习班,恐怕不是为了学习什么知识,而只是想找个让年轻人在课前课后或者每天休息时能见见面的地方。”她说,查理最大的不利之处在于他是中国人,所以她从没跟他正式约会过。不过,查理在暑假班的那段日子里,贝尔每天都能看到他。

一直到12月,查理才和传教医生柏乐文一起在纳什维尔登上火车,去了堪萨斯城,然后在那里改乘贯穿美国大陆的火车。那时候的火车座椅很窄,两个人坐在一起腿挨着腿,靠背也很矮,想靠在上面打个盹儿都不行。火车上提供的报纸和杂志充斥着世界各地发生的各种戏剧性事件。在苏丹的喀土穆,英国将军“中国戈登”(就是镇压太平天国起义的那个戈登)几个月前被狂热的马赫迪战士[17]撕成了碎片。在加拿大的萨斯喀彻温,路易斯·里尔因为率众反叛渥太华政府而被施以绞刑。在英格兰,格莱斯顿上台后又被赶了下来。在巴黎,路易斯·巴斯德发明了狂犬病疫苗。而在位于太平洋西北岸的西雅图,反华暴乱已经发展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以致克利夫兰总统不得不下令采取相应措施。

美国那“狂野的西部”正陷入反华的狂怒之中。正当查理穿越美国大陆之际,在富饶的平原地带和紫色的深山之中,到处都有中国人被白种人杀死。随着白银繁荣时代的终结,经济大衰退的浪潮在19世纪80年代席卷美国西部沿海地区,求职变得极其困难。工厂业主们改聘华工,因为这些“天朝人”要求的待遇更低一些。作为报复,在一些寡廉鲜耻的报社编辑和政客们的怂恿下,失业的白种人掀起了一场消灭“黄祸”的狂热运动。各地的中国城被付之一炬,白种人治安队员组成“剪辫子队”,他们不仅剪去中国人的辫子,还把他们的头皮一起剥掉。砍头这种美国原先并不常见的事情,现在即便是远在西北的蒙大拿州都会发生。有记录的最极端的暴行是,一伙暴徒割下了一名中国人的生殖器,拿到一家餐厅烤熟后,像吃鸡蛋一样给吃了下去。

为躲避白种人的迫害,数以千计的中国人逃回中国。结果就是,到19世纪80年代末,“天朝人”在美国西部的人口数量从原来的110 000减少到60 000。查理动身返回上海之时,正值这场血洗运动的高峰时期。就在那段时间里,在怀俄明州的罗克斯普林斯,一群暴徒将28名中国居民乱刀砍死,并将剩下的活活烧死。而这个镇上的那些有教养的淑女们则站在旁边,一边鼓掌叫好,一边哈哈大笑。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听了《蒙大拿人》(Montanian)报社一位编辑的建议:“我们不在乎人们杀死这些‘中国佬’,不过最近杀得确实有点多。他们不该死,就别杀。但如果该杀,为什么不多杀几个呢?”

美国各地反华的法律法规越来越多,以致国会也开始对中国移民做出限制。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限制某个特定国家的居民入境。最初,清政府禁止中国人出国,但外国列强需要廉价劳动力。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成果之一就是迫使清政府同意中国人移民外国。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列强发起并操纵了华人苦力贸易。在于1868年签订的《蒲安臣条约》[18]中,美国国会确认了在美中之间自由移民的权力。但是,对美国人来说,当铁路建设完成之后,大量廉价的华工就成了一种负担,而不再是福音。于是,美国国会修改了《蒲安臣条约》,并于1882年通过了《排华法案》,规定除教师、学生、商人和游客之外,其他中国人不得赴美。已到美国的中国人,则禁止其取得美国公民身份。1881年,查理还在三一学院时,赴美的中国人每年有40 000人之多,而当1887年查理刚回到国内的时候,每年只有区区10个人。

中国国内的反应非常强烈。小股武装分子经常攻击美国和欧洲布道团。在农村的一些地区,外国人外出旅行面临着极大的风险。西方媒体和历史教科书往往大肆渲染那个时期白种人在中国遭受的屈辱,而对同一时期在美国发生的有组织的恐怖反华暴行却视而不见。这种歪曲手段使得西方列强可以不断给北京那个虚弱的帝国政府施加新的压力。为了安抚白种人,清政府派遣军队,四处镇压各地的反抗活动。迫于外交压力,清政府还发布告示,号召全国人“与基督教士和平相处”,而华盛顿方面却没有采取类似的措施去限制那些反对“黄祸”的美国暴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