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少离家(第7/17页)
第二天,摩尔和朋友们带着查理来到第五街教堂,把他介绍给托马斯·佩奇·里考德牧师,一位为人循规蹈矩、做事风风火火的斗士。
查理在一生中注定将遇到很多革命者,里考德牧师无疑是第一位。里考德牧师出生于巴尔的摩的一个天主教家庭,幼年便沦为孤儿。他的叔叔收养了他,带他去了墨西哥城。他在墨西哥城上了大学,学习如何传教。后来,他卷入19世纪30年代的革命风暴,成为一名游击队员。他放弃了自己的信仰,在从墨西哥逃亡法国的路途中受伤被俘。不久之后,他回到美国,到弗吉尼亚大学学习法律。在某一次布道会上,他突然顿悟,转而改信新教。他那个信仰天主教的叔叔听到他改变信仰后,觉得简直难以置信,直接与他断绝了关系。虽然如此,里考德从容应对,于1841年在弗吉尼亚正式成为一名监理会的牧师,后来又转到了位于北卡罗来纳州海边的一个位置偏僻、环境幽暗的村子里。
从当年那些呆板的照片来看,里考德的长相有些吓人。他个子不高,身形消瘦,面容枯槁,样子就好像在一个极不舒服的地方寻找了40个昼夜,最终找到了一本《圣经》,然后拿回来当作证据一样。他总是愁容满面,留着像先知们那样又长又乱的胡须,讲经时,孩子们总是充满畏惧地盯着他。在可怕的胡子上面,是一双更令人生畏的眼睛。这双淡蓝色的眼睛虽然一天到晚眼泪汪汪,眼球像牡蛎一样浑浊不清,但能洞穿任何一个人的身体,看清人们内心深处的灵魂。很显然,哪怕是稍微流露出一点点虚伪,撒一个小谎或者编造某个托词,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被他盯上一眼,女士们会显得坐立不安,而男士们则会觉得脖子后面发冷,衣领都得竖起。
第一次看到查理,这位阅历丰富的牧师就意识到这是“基督赐予的良机”。他邀请这个小伙子私下聊天。他俩在牧师家的客厅里谈过多次,每次谈话时,牧师那位长相俊美的女儿罗莎蒙德都会给他们端来柠檬水。如果查理能够接受西方教育,成为一名传教士,或者一名懂医术的传教士,那么他就会将其所学带回中国,既可为他的同胞们医治身体疾病,又可拯救他们的灵魂。如此一来,他个人的命运,乃至中国的命运都会为之改变。这就是里考德的设想。
温秉忠和牛尚周唤醒了查理内心的渴望,加布里埃尔森的事迹表明,移民也能取得不凡的业绩。而里考德牧师这个当年曾被墨西哥政府称为土匪的家伙,却激起了查理的事业心和宏大抱负。
1880年11月,第一个星期日的晚间礼拜仪式上,查理站起身来,走到前面,双膝跪倒。看到这个来自天朝上国的人跪倒在圣坛前,在场的教众都呆若木鸡。坐在后排长椅上的一位年轻女士目睹了查理受洗的一幕。她注意到,查理起身时,“满面红光,似乎非常高兴”。
仪式结束之后,教众们起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中。查理一遍又一遍自豪地说,他已经“找到了救世主”。这些开朗而又热心的人们一旦团结到一起,就能形成一种巨大的力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们。这些人都成了他的家人,查理跟他们讲,自己非常渴望归国当一名传教士。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们高兴的事情了,于是,在里考德牧师和摩尔上校的带领下,他们开始筹划此事。查理把自己的想法又跟埃里克·加布里埃尔森说了一下,听完此事,加布里埃尔森亲自给美国财政部部长写信,请求再次允许查理退出现役,以便这个来自中国的孩子能够接受大学教育。
1880年11月7日,也是11月的第二个星期日,威尔明顿《星报》“第五街监理会教堂”专版上发了一篇简报,内容如下:
本教堂今日上午将举行受洗仪式,一名中国信徒也将参加。此人也许将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在北卡罗来纳州接受基督教受洗仪式的“天朝人”。托马斯·佩奇·里考德牧师将主持仪式。
那个星期日发生的事情令人终生难忘。整个教堂内部一片雪白,圣坛就设在一处拱形墙下。圣坛前面是一排排黑色栎木长椅,后面悬挂着一块红色的天鹅绒幕帘,两边则是都铎风格的高背座椅。圣坛的右边摆放着一架伴奏用的立式钢琴,旁边摆着一排唱诗班专用的普通直背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