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二十九章(第6/8页)
切萨雷没想到西班牙人竟对他如此背信负义,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德・科尔多瓦下了个简短的命令,切萨雷便被无礼地抬了出去,任凭他扭动挣扎,还是被扔到了一匹骡子的背上。在德・科尔多瓦以及他的士兵们的陪伴下,他被运过漆黑的海滩,带上山陵,来到西班牙人的营地。
第二天清晨,黎明时分,切萨雷手脚依然被捆缚着,嘴巴里塞了东西,整个人用一张裹尸布裹着,装进了一具木头棺材内。棺材合上后,又用马车拉到海港,装上一艘西班牙帆船,前往巴伦西亚。
切萨雷几乎无法呼吸,棺材里空间小到他根本挣扎不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克服内心的恐慌,他很肯定,自己如果屈服了,只会变得疯狂。
德・科尔多瓦之所以选择如此运送方式,是不想让任何依然忠于切萨雷的那不勒斯人知道他已经被抓起来了。他觉得自己手下人手众多,可以击退任何营救的企图。但是,正像他对自己的中尉说的那样:“为什么要冒险呢?如果用这种方法,海边无论什么探子都只会看见一个可怜的西班牙人的尸体被装在棺材里,正等着送回家埋葬。”
帆船在海上航行了一小时后,上尉终于下令把切萨雷从棺材里放出来,除去裹在他身上的裹尸布和嘴里填塞的东西。
切萨雷脸色苍白、浑身发抖,随后他被扔进船尾附近的一个贮藏间里。
贮藏间非常狭窄,虽然污秽不堪,可至少门上还有一个排气口,比切萨雷刚才待了几小时令人窒息的棺材强多了。
海上航行时,海上一名船员每天一次给切萨雷喂些虫蛀的饼干和水。这名船员显然海上航行经验丰富,也十分友善,他把每块饼干重重砸在甲板上,驱散蛀虫,随后才掰成小块,塞进切萨雷嘴里。
“很抱歉还把你捆着,”他告诉切萨雷,“可这是上尉的命令。等我们到达巴伦西亚就会给你松绑了。”
这一路,海面风大浪急,食物令人作呕,栖身之所更是又窄又臭。终于,帆船停靠在格劳镇的码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六十多年以前,切萨雷的叔祖父——也就是后来的加里斯都教皇——正是从这个巴伦西亚海港离开西班牙前往意大利的。
熙熙攘攘的码头上到处都是费迪南德和伊莎贝拉的士兵,因此没有必要再伪装或者藏匿囚犯了。
切萨雷又一次被扔到骡子背上,沿着海港旁的石子路来到一座高高的城堡前,这儿现在用作了监狱。这一回他没有反抗。
切萨雷被推进城堡顶部的一间小牢房内,四名持械士兵看守着他。他手脚上的绳索终于被解开了。
切萨雷在牢房站定,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四周打量了一下,看见地板上摆着一个脏兮兮的床垫、一个生锈的饭碗和一个发出阵阵恶臭的便桶。他要把这里当成家,在这儿度过余生吗?如果真是这样,很可能日子也不会太长,因为他真诚的朋友费迪南德和伊莎贝拉急于取悦新任教皇和胡安的遗孀,毫无疑问会把他折磨至死。
日子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地过去了。切萨雷坐在牢房内的地板上,靠着算数的办法努力保持头脑的警觉——数墙上的蟑螂、天花板上苍蝇留下的粪便污点,以及每天门上的小孔打开的次数。每周他可以到监狱小院子里放一小时风,呼吸些新鲜空气。到了周日,看守会给他一盆发臭的水让他清洗身体。
这样活着难道好过死去?他问自己。他并不确定,可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答案的。
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了,他的日子依旧如初。有好几回他确定自己已经疯了,因为他不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就是想象着自己走在银湖湖畔,或是正与父亲拌嘴逗趣。他努力不去想卢克莱西娅,然而有好几次,她好像就站在这间小牢房内,抚摸着他的头发,亲吻着他的双唇,温柔地说着安慰他的话。
他现在有时间想想父亲了。他努力理解父亲,理解他曾经设法所做的一切,而不是责备父亲的过错。他的父亲真的像自己眼中的那样了不起吗?虽然他知道,加固他与卢克莱西娅之间血亲纽带的做法不失为一个杰出的策略,但也正是这件事最让他觉得不可原谅,因为它让他们两人付出了太大的代价。难道他宁愿没有那样爱过她?他想象不出来,这种情感已让他无法再真正爱上其他女人。还有可怜的阿尔方索——他的死多大程度上是根源于他的嫉妒?那天晚上他哭了,既为自己哭泣,也为妹妹死去的丈夫哭泣。而这又自然而然地让他想起他可爱的妻子洛蒂。她是那样地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