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河船中的秀女(第23/49页)
已定议再西,帝尤愤,云:“我能往,寇奚不能?即入蜀无益。太后老,宜避西安,朕拟独归。否则兵不解,祸终及之。”太后以下咸相顾有难色,顾无以折帝辞,会晚而罢。翌晨,乃闻扈从士嘈杂而行,声炮,驾竟西矣。帝首途,泪犹溢目也。(黄濬:《花随人圣盫摭忆》,上海书店出版社1998年8月第一版,第111页。)
光绪皇帝要求回北京直接面对洋人,这是慈禧绝对不能允许的事,原因依旧涉及权力的问题。光绪皇帝一旦从她的掌握之中跑了,就无异于帝国的最高权力从她手中丢失,洋人本来就指责慈禧剥夺了皇帝的权力,光绪一旦和洋人直接对话,哪里还有慈禧再插手的份?光绪是她借以发号施令的本钱,本钱没了,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明知道皇帝如果能够直接与洋人“面谈”,至少可以使整个帝国少受灾难,但是慈禧考虑的不是这些,她只关心自己赖以生存的权力。
慈禧和光绪是这个世界上最奇特的母子关系。光绪本来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贵族子弟,要不是慈禧的亲儿子那个荒唐的同治皇帝因为嫖妓染上恶疾而死,这个叫做载湉的孩子并没有任何可能当上皇帝。载湉的父亲奕譞是道光皇帝的第七子,这本来也就是个宗室贵族罢了。但是,他娶的夫人恰巧是慈禧的亲妹妹,这使他这一支宗室当中,竟然神差鬼使地连续出了两个皇帝,即光绪皇帝和大清末代皇帝宣统。因为和慈禧的这层关系,奕譞在慈禧夺取政权的“辛酉政变”中和恭亲王一起成为协助慈禧成功的“功臣”,他最大的功劳是在慈禧带着小皇帝秘密回宫的时候,身上“藏”着一份杀肃顺等三人的“诏书”。“辛酉政变”成功后,他的封号由郡王加亲王衔,即醇亲王,并授予都统、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那年他只是个22岁的小伙子。这是一个“厚道之人”,说难听点,就是一个“窝囊废”。他的柔弱的性格恰恰是慈禧最需要的。当没有留下一个儿子的同治皇帝夭折之后,想继续“垂帘听政”的慈禧决定再寻找一个幼童当皇帝,于是她想到了奕譞家那个四岁的男孩儿载湉。
《翁同龢日记》:
戊刻,太后召诸臣谕:“此后垂帘如何?”枢臣中有言:“宗社为重,请择贤而立,然后恳乞垂帘。”谕曰:“文宗无此子,今遭此变,若承嗣年长,实不愿!须幼者乃可教育。现在一语既定,永无更移,我二人同一心,汝等敬听。”则即宣曰:“某”。维时醇郡王惊遽敬唯,碰头痛哭,昏迷伏地,掖之不能起。诸臣承懿旨,即下,至军机处拟旨意。(《翁同龢日记》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
“某”,即载湉。
猛然听见自己的儿子当了皇帝,奕譞竟然一边将自己的头使劲儿往地上碰撞,一边大哭不止以至哭昏了,他瘫在地上,别人拉都拉不起来。这昏天黑地的大哭已经不是激动和感恩的现了,这个表现的不正常想必现场的人包括慈禧都看得出来。因为自己的夫人是慈禧的亲妹妹的关系,奕譞太了解慈禧的为人了。年幼的儿子就这样被人捉来投入了虎口,他心疼加心碎,那个瞬间他也许陪着儿子一起死的心都有。
弈譞没有力量拯救自己的儿子。回到家他就真的病了,双腿麻木,站不起来了。他给慈禧写了个奏折,要求辞去一切职务,奏折“词颇悲楚”:“突值大行皇帝之丧,复闻新命,悲悸不知所为,触发旧疾,步履几废,乞罢诸职守,苟尽余生,为天地留一虚糜爵位之人,为宣宗留一顽钝无才之子。”(费行简:《近代名人小传》。)弈譞辞去一切职务的原因不仅仅是以后要在自己儿子的面前俯首称臣难免尴尬,更重要的是,他成了皇帝的生父,生父和太上皇虽然不一样,但是如果皇帝握有充分的权力并且希望父亲当太上皇的话,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可这样势必就得与慈禧形成势均力敌的局面,而他深刻地明白把权柄看得比性命还重的慈禧是绝对不能招惹的,他的辞职就是为了彻底打消慈禧的这个猜疑,以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可能降临头顶的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