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水依旧,涛声依旧(第5/7页)
石头大名就叫“林武穆”,取岳武穆精忠报国之意。如果他的父母不幸为国捐躯,请姨妈姨父替小儿做主了。
如兰志豪泣拜!
×月×日
柳韵贤当场失声痛哭,抱着石头边哭边骂:“死丫头!昏了头啊?你要是死在外面,我么样给你父母交代呢?你哥哥当兵报仇,他是个男人,该有这样的血性,可你是个女伢子呀?那战场上是好玩的么?打不死也让炮弹吓个半死。要是落在日本人手里咋办?那些东洋鬼子连畜生都不如啊……就算打不死,落个断腿断胳膊,烧个大花脸,下半辈子咋做人啊?”
张松樵劝道:“好了好了,自古人生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如兰愿作花木兰,依我看她倒是蛮有志气,说不定是个巾帼英雄呢。你不要哭了,志豪这个女婿我认了,婚礼办不办倒在其次,国大于家,军人嘛,就要保家卫国,哪能都像杨四郎没有志气,要是那样中国早完了。”
表姐的毅然从军在父亲心中引发的震动不亚于一场海啸,他看不出外表柔弱的如兰表姐竟有如此勇气,放下儿子就跟着丈夫上了战场,这是何等的勇气和大义!他久久望着远处那座高高耸立的缙云山,山头上挂着一片薄薄的云彩,风儿轻轻刮着,那云彩就被扯得老长老长,好像一根充满向往的白色飘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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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九四一年夏季来临,重庆火炉眼看又要发威,这时形势忽然变得空前紧张起来。日本飞机开始大力增强对中国陪都的空袭密度,从先前每月轰炸几次到每天不间断空袭,飞机数量也从几架十几架猛增到几十架,有时甚至达到几百架次。如此高密度的狂轰滥炸不仅为抗战以来所罕见,就是比起德国法西斯对英伦三岛的轰炸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各学校都接到政府的命令无限期停课。
在这个黑云压城的紧急时刻,张松樵的宝贝收音机却不响了。原因是头天空袭时,保姆苏大嫂正在给小石头喂豆浆,爆炸声一响,她慌慌张张把未喂完的豆浆碗随手放在收音机上。没想到这天敌机轰炸特别持久,一拨没走第二拨又赶到,因此一整天那撕心裂肺的飞机尖啸和炸弹爆炸声都没有停止。待到天黑警报解除,又传来磁器口大惨案的消息,说是有几万人闷死在校场坝防空洞里。莲子姨妈就住在磁器口一带,柳韵贤慌了神,连夜租船带着父亲赶到江对岸去。
天亮才在枇朳山避难所找到莲子一家。他们幸好没有躲进校场坝防空洞,否则大家就阴阳两隔了。校场坝一带的马路已经封锁,运出来的死人尸体堆积如山,街道两旁哭声震天,空气中弥漫着世界末日来临的悲惨气氛。
回到家里张松樵正在生气,检查收音机的技师说,豆浆灌到收音机里,弄坏了几个真空管,重庆没有配件,只能预付定金看看能不能订购。张松樵略略放了心,至少俄国没有打仗,西北方向的中俄贸易还在进行,所以他的收音机迟早总会响起来。
张松樵问他:“需要多长时间?”
技师不肯定地回答:“运气好的话也许三五个月吧。”
打这天后,老爷子把早餐收听广播变成了看报纸。老爷子戴着老花镜,拿着放大镜,看得吃力,于是父亲就自告奋勇为他读报纸。张松樵闭着眼睛,很专心享受的样子。父亲有些得意,自以为比收音机聪明能干,就向老爷子建议说:“将来找个人来专门念报纸不好吗?还要收音机干什么?”
老爷子睁开眼睛,不以为然:“你看我都在听,可是听的内容一样吗?”
父亲嘟哝道:“不都是新闻吗?我看差不多。”
“你长大就会明白,报纸和广播虽然都说新闻,但两者可谓天差地别。无线电广播不受限制,声音可以传得更远,听众能听到更多不同的声音。报纸却不一样,你看这几份报纸,《中央日报》、《大公报》、《扫荡报》、《山城日报》,都是一个面孔,新闻内容如出一辙,说明什么?说明这些新闻都是出自官方口径,不符合新闻官要求的内容都被封杀了。”
父亲却提出新问题来:“为什么不让大家听到不同的声音?”
张松樵道:“这个道理很复杂,现在跟你讲也不会明白。比如说在我的工厂,什么人该知道什么事情有一定之规,这是商业机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让所有工人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