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探讯(第8/9页)

黄容再不愿听下去了。虽然,她还不能完全领会黄维心话中的全部含义,但,一种阶级仇恨的本能,使她不愿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她不等黄维心的话结束,就站起来走了。刚跨出了大门口,背后传来陈玉芬的声音:“往后多往我家来,缺吃少喝的,只管开声,我叫狗仔送去……”

出了地主的大门,刚走几步,看见刚选上的妇女主任苏凤姣从面前走过。她正想上去打招呼,苏凤姣已拐进一条小巷中去了。黄容突然敏感地觉察到:苏凤姣有意地回避自己。她马上觉得有一种不可捉摸的不祥的东西在向她扑来。她忐忑不安地回到了家中。

晚上,黄容赶去农会参加干部会议。一进大门,她听见有人在吵架。“我才不相信哩,她会勾结地主?破坏减租,对她有什么好处!”是黄干在粗声粗气地说。

“不信由你,我亲眼看见的。你们说,她刚刚从省里开会回来,跑到地主家去干什么?”是苏凤姣的声音。

“人家不能去看看儿子!”莫威发言了。

“儿子!儿子为什么要替地主看牛田?还不是为了方便与地主联系。我看,非开会斗争她不可……”又是苏凤姣的声音。

“斗争!斗争!……”一片嘈杂的声音,像一把把利剑刺入了黄容的心脏,她真想进去与苏凤姣打一架,但,缺乏那种勇气,她左右为难地无所适从了。

正当黄容惶恐不安的时候,冷指导员从她身边走过,问道:“怎么不进去?”她支吾不语,冷指导员随即跑进屋去大声地问:“斗争谁?斗争谁?”

黄容再也不愿听下去了。苏凤姣对自己的诬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啊!唉,难呀,刚刚翻转身来,又给这些人踩了下去……她迷迷糊糊地跑回了家中。

后来,冷指导员和黄干部找过她,但,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讲,她暗自思量:我怎能顶得住苏凤姣?她读过很多书,能说会道,和她碰,不是鸡蛋碰石头?为了避免更大的祸事,她竭力抑制住自己,把对苏凤姣的仇恨,埋到心底里去,从不敢向外人透露。因此,不久前,徐翠与她谈过几次,也没谈出个结果来。

黄四保有可能回来的消息,勾起了黄容的对敌仇恨;黄干的启发,使她增加了斗争的信心。然而,像命根子一样的大儿子水生,为什么还不回来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为娘的怎么能活……她不敢想下去,十余年来的痛苦回忆,使她忍不住鼻子一酸,热泪扑簌簌地落在地上。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乱了黄容的心思。她还没有站起来,就看见一个戴着破草帽,穿着一身破烂的十二三岁的孩子,气喘吁吁地跑进门来。他叫一声“妈妈!”即拿起竹水箪去舀水喝。

黄容一见是小儿子狗仔,就上去一手夺过水箪说:“什么事急成这样,看你跑得满头大汗,一进屋就喝冷水,不怕生病吗?来,这里有茶。”说着把黄干喝剩的半碗浓茶递到孩子手里。狗仔咕噜咕噜地把茶喝下,然后从绳上拉下一条残破的手巾,把脸上的汗水一抹,仍旧气喘吁吁地说:“妈妈!舅舅家来了土匪,舅娘叫我来喊你,你快去吧!”

黄容一听,吓得大惊失色,一时讲不出话来。她真没有想到,情况会变化得这样快,刚刚黄干来讲,还只是有可能,现在竟成了事实!她非常不安地问狗仔:“你看见了吗?有多少?”

“两个!”狗仔天真地回答说。

“两个?是真的吗?”黄容给自己提出了疑问。她想叫狗仔去农会先送个信,但又怕小孩子讲不好,误了大事。自己去吧,又没弄清土匪的真实情况,怎么办呢?要是水生在家就好了,也有个人商量。一想到水生,她就刻不容缓地做出了决定,忙对狗仔说:“狗仔!你好好在家,等你哥哥回来,就同哥一起到农会去报告。我去黄山看看,搞清土匪的真实情况后,就去农会。好孩子,听妈妈的话。”

狗仔点头答应着说:“妈,你快点去吧!”

黄容顾不得再去多想什么,转身跑出大门。

一口气跑到黄山村时,天色已黑。顺着大街,跑了一阵,就来到了黄维心家门口。

黄容定眼一看,只见民兵组长黄自心,踮动着麻杆腿,龇咧着黄板牙,扛着枪,得意忘形,俨然是个“岗哨”。他一见黄容,就笑着说:“妇女代表,你来得好,水生哩?”他见黄容痴呆呆地没有回话,就忙走近地主门口开锁,嘴里还不住地说:“来,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