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家(第10/10页)

“用刀!”

老乡下了命令,战士们纷纷抽出了大刀,没大刀的上了刺刀。鬼子们大概估计自己活不成了,端着刺刀“哇哇”地叫着,围成一个小圈子。几个不知深浅的战士愣着头冲上去,举刀就要砍,没想到鬼子挥枪的爆发力很大,刺出极快,一下子就被鬼子撂倒两个。老旦看到在上一战中救自己命的大个子跳了出来,这家伙有熊瞎子的块头,象一堵墙戳进了战壕里。他人虽胖可刀法灵活,势大力沉,心狠手辣。他那把足有十来斤的大片刀一晃,象是展开了一面蒲扇,磕下了鬼子刺来的枪,然后猛地一拳打在鬼子鼻梁上。那鬼子嘴硬,鼻梁却不那么争气,登时就变成了一团肉饼。大个子的刀紧接着从下往上撩了上来,那鬼子忙想后撤一步,却没能躲开这旋风般的一刀。大刀把这个鬼子从腰腹斜撩到了肩膀,大个子将刀柄一横向外一带,鬼子半个身子就飞了,就象用大菜刀削开了一个大冬瓜一样。鬼子们见此光景,脸上终于露出恐惧之意。老乡的刀法略显轻盈,却也干净利索,他左手一把攥住一个鬼子刺来的枪,顺势一刀就先卸了鬼子的一只手,然后一脚狠狠地踢在了鬼子裤裆里,拉着枪把疼得龇牙咧嘴的鬼子抛给了呆立在一旁的老旦。老旦和几个新兵壮了壮胆,开始生疏地用大刀扎这个已丧失抵抗能力的鬼子,动作如同用火钩子掏炕角的灰。鬼子夹在几面刀锋之下无处躲避,只能眼看着一柄柄铁器在自己的身上出出进进,他怒目圆睁咒骂着,直到被众人的刀扎成千疮百孔的筛子样,才瞪着眼倒下了。老旦再好奇地掏出日本兵的旦来看,却已经看不出成色,那玩意儿已经被战友们的乱刀扎得稀烂了。

4连的打援分队收回了阵地。老乡带着大家布置好新的防线,挡住了想增援的鬼子,收集了弹药和食物,又安排了一些老兵放哨,才和大家坐到一块儿抽烟。

“老哥,你见得多,鬼子临死的时候合手作揖是什么意思?”

“是求饶吧?”

“求饶?俺还没见过求饶的鬼子。”老乡接过油大麻子递过来的生红薯,啃了一口又说:“日本鬼子的最大头头叫天皇,鬼子临死的时候念叨的就是这个球,跟咱们求菩萨保佑差球不多。”

“4连今儿个打得漂亮,弄了这么多炮回来,可惜炮弹不多。”

“可是3连的人快死光了,被抓的那十几个弟兄估计也被刺刀挑球的了!”

“老乡你咋对鬼子这球狠哩?”老旦问道。

这个问题大概勾起了老乡的回忆,他抽了好几口烟袋锅子才说道:

“头先儿在吴淞战役的时候,咱们师两千多人被鬼子的一个师团包围,逃不出去了。师长带着大家投降,本以为命可以保得住,可鬼子把咱们带到江边,说是训话,可架起机枪就打。师长上去和日本兵当头的理论,鬼子不哼不哈的,慢悠悠抽出刀,一刀就把师长的头砍了一半下去。两千多人,都是咱们河南的弟兄哪……”

老乡他痛苦地停顿下来,喷出一口浓烈的烟,那烟粘糊糊地挂在空中,仿佛挂着血腥。这惨烈的故事太沉重了,众人都被它压得透不过气来。

“没死的就往江里游,鬼子机枪往江里扫射,江水都红了。俺和两个老乡游过了江,拣下一条命。他俩跟俺打到这里,离家是近了,可今儿早晨都死在那边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3连一百多个兄弟战死的地方。夜幕降临,一群乌鸦在上空徘徊着。阴风阵阵,霞光如血,燃烧的车辆和尸体随处可见,风中飘来阵阵橡胶和人肉的糊臭味。行将死去的伤兵那凄厉的哭嚎,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大地上蔓延,回荡……

忽然,老旦有一种恍如梦中的感觉。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是他以前打死也想象不出来的。这个点钟儿,原本正是一家三口吃完晚饭,可以用凉水舒爽地洗一把脸的时候了。一伺给牛放上夜料,把熟睡的孩子扔在炕角,再把门闸上,就可以和自己的女人在炕上温存了。虽然才分别了几天,可女人身上的味道和粗愣愣的声音就让他如此地想念,不知不觉中,两行泪水早就淌了下来,划过脸颊,渗进嘴角,带着浓浓的血腥。

是夜,老旦抱着枪辗转反侧,彻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