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这很可能是一次决定性会议”(第8/13页)
十二点十分,罗斯福的座机在一条类似砖地的水泥跑道上着陆,然后滑过覆着冰的狭长路面,在离尽头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田野里没有树木,空荡而阴沉。当飞机滑向停机坪时,机上乘客可以看到身着漂亮制服的俄国士兵站在机场周围,手里握着冲锋枪。一个红军精锐团立正站好,一支大型军乐队奏起了威武的乐曲。外交人民委员(9)维亚切斯拉夫·M.莫洛托夫、大使哈里曼和斯退丁纽斯登上飞机,欢迎总统,并告诉他斯大林元帅尚未抵达克里米亚。
十二点三十分,首相的巨型客机在六架P-38的护送下降落了。丘吉尔走向罗斯福的座机,看着他乘电梯下了飞机,然后由警卫队长迈克尔·赖利搀扶着上了一辆根据租借法案提供给苏联的美国吉普车。仪仗队队长向两位西方首脑致欢迎辞,乐队奏起《星条旗永不落》。吉普车从队伍前面缓缓驶过,丘吉尔在一旁步行,他的嘴里叼着一支八英寸长的雪茄,就好像一门小钢炮。
随后,罗斯福换乘一辆轿车,前往七十五英里外的雅尔塔。一路上没有任何其他车辆,很多武装哨兵身着厚重的长大衣,系着腰带,以一百码的间隔依次站在路边。一些哨兵戴着羊皮帽子,其他人的帽子都是鲜亮的绿色、蓝色,或者红色。总统的豪华轿车经过时,每个哨兵都迅捷地行持枪礼。安娜·伯蒂格拽了拽父亲的袖子。“看!”她惊奇地说,“有那么多女孩!”站在十字路口的是些穿着制服的女孩,每个人都拿着两面旗,一面红色,一面黄色。如果路上很安全,巡逻的女孩就用黄旗指一下轿车,然后将两面旗都塞进左边腋下,用右臂轻快地行礼。这让美国人印象深刻,也使他们对总统的安全放心多了。
路程的前三分之一是绵延起伏、积雪覆盖的旷野,让人不禁联想起美国的大平原。不过,与美国不同,这里的田野点缀着很多被击毁的坦克、烧坏的建筑、炸坏的货车,以及战争的其他遗物。车子经过克里米亚首府辛菲罗波尔之后,开始沿一道崎岖的山脊蜿蜒而行。从另一侧下山之后,车队开过了黑海边的许多农庄,然后沿着海岸向南驶去。晚上六点左右,车队穿过雅尔塔,继续南行两英里,最后抵达里瓦几亚宫,这里将成为罗斯福的大本营。这座宫殿有五十个房间,由克拉斯诺夫按照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风格设计,于1911年沙皇尼古拉在位时建造。这座巨大的白色花岗岩建筑物矗立在海拔约一百五十英尺的基石上,紧邻浩瀚的大海和陡峭的群山。在斯退丁纽斯眼里,这是一幕让人无法呼吸的景色,使他想起了太平洋海岸上的某些地方。
革命成功之后,里瓦几亚宫改成了工人阶级的结核病疗养院。德国人将其洗劫一空,甚至连墙上的嵌板都拆了下来,只留下了两小幅画和一群群的蟑螂。在过去的十天里——在大使哈里曼的女儿凯蒂的监督下——俄国人从莫斯科大饭店运来各种家具设备,还调来一大队泥水匠、管道工、锅炉工、电工,以及油漆匠,将毁坏的窗户和墙壁修饰一新,并且修理了供热总站。至于蟑螂,则留给了爱干净的美国人。停泊在塞瓦斯托波尔的一条美国海军辅助舰“卡托克廷”号上的船员们,彻底消灭了这里的蟑螂。
罗斯福住在一楼的一间套房里,配有私人餐厅;这里原来是沙皇的台球室。马歇尔分到了皇帝的卧室。风趣的金上将则占据了皇后的闺房,而他的同事们一直不让他忘记这一点。不过,虽然这里非常奢华,但对于这二百一十六名美国人来说,却有一个巨大的困难:只有罗斯福拥有私人浴室。俄国女仆在进入其他的浴室时都不敲门,对吓了一跳的美国男人们的尴尬完全视而不见。
丘吉尔和他的随行人员没有马上离开机场,而是跟随莫洛托夫来到了一个暖洋洋的大圆帐篷。帐篷里有数张自助餐桌,上面摆满了热茶、伏特加、白兰地、香槟、鱼子酱、熏鲟鱼、熏鲑鱼、白煮蛋、黄油、奶酪和面包。
饭后,大家上路了。前往雅尔塔的这段路程,他们比罗斯福多花了一倍的时间。中午,某个精明的参谋准备了三明治,吃过之后,他们又在雅尔塔以北的海滨小城阿卢什塔停了下来,莫洛托夫在那里招待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客气的英国人不得不尽力装出饥饿的模样,肚子都快要撑爆了。他们从罗斯福的里瓦几亚宫大本营前驶过,继续前行了六英里,到达了尤苏波夫亲王的宫殿——正是他暗杀了拉斯普金(10),斯大林将在那里下榻。英国人继续沿着海岸南行了四英里,来到了他们自己的住处,沃龙佐夫宫。虽然这里不如里瓦几亚宫那么大,或者说浪费,却非常舒适豪华。从一侧看上去,它很像一座苏格兰古堡,而从另一侧看上去,又像一座摩尔式宫殿。与之相应地,大门两侧刻着两只雄狮。而在餐厅里,丘吉尔看见了一幅非常眼熟的油画。“我知道我以前见过这个。”他对汤普森司令说。那是赫伯特家族的一幅肖像,他曾经在威尔顿看见过;沃龙佐夫亲王的一个姊妹嫁进了赫伯特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