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爆发(第6/8页)

奥匈帝国行将瓦解的迹象,随处可见。在一个民族主义时代,这个庞大的多民族国家本身就是一个时代的错误(它的帝国国歌《上帝保佑吾皇弗朗茨》有15种语言版本,包括一种意地绪语版)。而且,维也纳在外交上并没有运用好平衡策略。在奥匈帝国控制的南斯拉夫,当最重要的南斯拉夫民族塞尔维亚在巴尔干战争中获得胜利之时,它的榜样力量激起了许多反对奥匈的政治运动。维也纳是如何反应的呢?一个切合实际的方案是在维也纳的控制下,把所有南斯拉夫各族联合成一个所谓的南斯拉夫国家,对此,明智的塞尔维亚人是会支持的(在奥匈帝国中,他们经常这样教育自己)。但是,真正掌控帝国的匈牙利人却不想出现第二个民族国家。这样,在1914年时,维也纳就没有提出任何解决办法。根据泰勒[32]的说法,维也纳只是在静观事态发展,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希望一切问题自行消失。但是,事件还是发生了,而且突如其来地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在《布列斯特和约》签订期间,奥匈帝国的外长切尔宁伯爵则换了种说法,他指出:“我们必定要消亡。我们可以自由地选择消亡的方式,不过,我们选择了最糟糕最恐怖的一种。”

1914年6月28日,奥匈帝国的皇储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在南斯拉夫的心脏地带波斯尼亚首府萨拉热窝遇刺身亡。哲学家们往往认为这是一桩“不可避免的事件”,而实际上却是一起完全偶然的事端。一些年轻的塞尔维亚恐怖分子计划在皇储进行国事访问之际暗杀他。他们本来已经搞砸了这份差事,虽然投掷了一颗炸弹但没击中目标,他们中有一个人跑到路边的咖啡店去调整自己的情绪。大公驱车继续前往总督波蒂奥雷克[33]的司令部(在那里,他接见了一些民俗表演团的小姑娘),并对总督进行了严厉斥责。随后,他愤怒地离开了司令部,要去医院探望在稍早的爆炸中受伤的一位官员。这样,大公的汽车再度出发,哈拉赫伯爵站在汽车的迎宾踏板上。汽车在穿过萨拉热窝河的一座桥梁后,司机驾车向左拐去,但发现走错了路。司机被告知停车掉头向回开。在倒车时,这类汽车有时会熄火,而大公乘坐的这部车正好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们前文提到,塞尔维亚暗杀组织中有个成员跑到一家咖啡厅里稳定自己不安的情绪,正是从那个咖啡厅的位置能看到,哈拉赫伯爵站在了车的另一面。此时,加夫里洛·普林西普的暗杀目标缓慢地向上行驶并停了下来,那位稳定了情绪的杀手开枪了。普林西普年仅17岁,是一位受过民族主义和恐怖主义训练的浪漫主义者,也是一个从19世纪俄罗斯虚无主义者中发展出来的一个成员,而这个组织尤其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The Possessed)和约瑟夫·康拉德的《在西方目光下》(Under Western Eyes)中的人物作为榜样。奥匈的法律不对未成年人执行死刑,普林西普还很年轻,因此得以幸存。他被关押起来并于1918年去世。在他死前,监狱里的一位心理医生曾问他是否对自己那导致“一战”爆发的行为和数百万的死伤有任何悔意。他回答说,如果他没做那件事,德国人也会找到别的借口。

在这一点上,普林西普说对了。柏林在等待发生“不可避免的事件”。在一段时间里,德军一直在说它此时此地能够赢得一场欧洲战争,但是一旦俄国站稳脚跟,情况就会失控。德国人预计这一转变可能会发生在1917年,到那时,俄国的战略铁路将能够以德国人的速度快速地来回运送军队。现在,潜在的有利条件和不利条件很杂很多——德国唯一的朋友在解体,要么在近东和中东出现德意志帝国,要么诞生一个超级大国俄国。人们可以日复一日地信口开河漫谈所有这一切,但是,现在这些问题已经迫切地摆在德国人面前。德国的创建者俾斯麦能够非常英明地捕捉到偶然事件,并利用它们把他的敌人们引到错误的方向上去。俾斯麦的雕像矗立在无数的城镇中,他的继承者都想弄明白他是怎么做到如此英明的。如今,1914年,又一桩偶然事件发生了:斐迪南大公遇刺身亡。奥匈帝国的外长一直想知道如何把德国牵连进来。霍约斯伯爵被派到柏林来确定到底该怎么办。这是一个正在寻找开战借口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