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燃烧的冲绳(第41/82页)

他坐在椅子上用脚尖和着曲调打拍子,传令兵又一次敲了门。

“请进来。”他柔和地说,连他自己也为声音的温情而吃惊,根本不象团长,却象舞池中向淑女邀舞的绅士。

传令兵把一份电报递给他。他扫了一眼就放下了。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陆战六师北进的东西两路部队已经在冲绳岛最北方的边户岬会师,未遇任何抵抗。下一步就该通知他的团滚蛋啦。

他点点头,客气地送走那个孩子脸的传令兵。他点上一支马尼拉雪茄,这还是麦克阿瑟为感谢陆战队帮忙而特意送的。据说“将军”巡视部队的时候,发现一门陆战队大炮上添了一行字:“靠着上帝和陆战队的帮助,麦克阿瑟回到了菲律宾。”麦克阿瑟不但不恼,反到念及友情,专门给第三两栖军中的陆战一师送来一批名贵的雪茄烟。奥勃莱恩知道惠特尼在海上,托交通艇给他送来一箱子。见烟及人,此刻,小戴维的舅舅正在八重岳山地同日军苦斗。

他想看看时间,抬腕举表,才发现表停摆了。自从安纳波利斯海校毕业以来,他还从未忘记过上表。他神游天外,思想在太空间飞腾,钟表的指针把他拉回到现实中。

惠特尼上校打开收音机对表,找到夏威夷电台的波段。瓦胡岛上功率强大的无线电发射塔向西太平洋广大地区转播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全国广播公司和其他国内电台的重要广播。

RCA的收音机亮了一会儿,开始发出声音来。惠特尼仔细地调寻电台,反正时间多的是。全国广播公司正在广播儿童长篇连续故事《轰动一时的法雷尔》,没意思。哥广广播的是《茫茫大道》,离题太远。美国广播公司的节目是《米德乃特船长》,惠特尼的手停下来,又吸了一口烟,等着听报时声。很长时间都没有响,上校正等得不耐烦,突然节目中断了。响起一阵轻音乐,一位很不熟悉的播音员用一种沉重的腔调说:

“对不起,我们中断了节目,向听众报导一则特别电讯……

“合众国际社华盛顿分社消息,白宫发言人史蒂夫·厄尔利宣布:一九四五年四月十二日下午五时四十九分,在佐治亚温泉,总统死于脑溢血。副总统杜鲁门已获通知,在白宫由罗斯福夫人面告。国务卿已获悉,并召集内阁开了会。在部队的四个儿子己由母亲去电通知,内容大致是:总统下午长眠,他鞠躬尽瘁,守职至终,亦希望他们尽职守责到底。上帝保佑你们。”

惠特尼感到他每时每刻依靠的一堵坚实的墙一下子崩塌倾颓,化成尘埃。总统怎么可以不在?总统怎么能死?泪水从他凝固的面颊上流下来,他一点儿知觉也没有。他无法设想,这个世界会没有罗斯福,他的心灵里会没有总统。

其实,罗斯福的躯体大半已经迈入天国了,只是他的意志还把他拖在尘世上。两个月前,总统的座机降落在苏联黑海城市雅尔塔。罗斯福在此地和丘吉尔、斯大林共商战后世界的地图。负责接待他的美国海军中尉诺里斯·霍顿吃惊地发现:总统“脸色难看,布满皱纹,显出极度的疲劳,皮肤发灰,仿佛半透明似的”。一个玻璃样的罗斯福声音微弱,裹在黑色的斗篷里,形同影子。他咬着牙,竞选了第四任总统,挺过了雅尔塔会议的疲劳战,他的精力耗尽了。

折磨罗斯福的是阿尔瓦莱兹病、脑动脉硬化、心力衰竭和冠心病并发症,加上他自己揽下的全世界的事务,从中国、希腊到农产品信贷公司法。他不是神,他也是人,受人间一切自然规律的支配。象一切帝王和伟人一样,终究要对这个他无限爱恋的世界撤手。

八个小时前,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坐在柔软的皮面扶手椅上,悠然自得地望着窗外花园中的橡树。佐治亚州温泉镇气候宜人,溪谷中风光明媚,总统笑盈盈的,心情舒畅。世界战局和政局进展顺利,他已经在规划未来的蓝图。四月初的佐治亚暖得出奇,原野里开着山朱萸和野紫罗兰,由华盛顿送来的邮件误了点,除了观树赏花,只好请舒马托夫夫人给他画一幅肖像,他准备把这幅画送给露西·拉瑟福德的女儿。露西是他的情人,埃莉诺的情敌。她给总统带来温暖,给夫人带来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