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5/6页)
下午,黎天成刚到县党部办公楼上班,朱六云便从门口处迎了上来:“黎秘书,一位姓赵的先生一直在接待室等你。”
黎天成听了,微微一怔:这个赵信全真是不死心啊!居然找到这里来死缠烂打了!他只得吩咐道:“那好,隔五分钟后请他到我的办公室来。”
进了办公室,黎天成先在室内做了一番布置,把那座“羊马相戏”银像摆上了案头,然后在桌几上斟了两杯清茶。他刚做完这一切,身后的室门便被轻轻敲了一下,随即一串英语抛了进来:“Hello! Mr.Li! (Hello! Mr.Li:你好!黎先生!)”
黎天成徐徐转过身去,只见赵信全笑盈盈地拄着珠光灿灿的西洋手杖走了进来。他又用英语说了一句:“Nice to meet you(Nice to meet you:很高兴认识你)。”
“Nice to meet you。”黎天成略显沉肃地伸出了手,“赵先生,我们都是中国人,最好还是用中国话交流。OK?”
“相信黎大秘书已经猜出了我是谁。”赵信全用手杖指了一下桌案上的那座“羊马相戏”银像,笑得十分亲热,“你对这件礼物还满意吗?”
“信全兄,你对我实在是太热情了。”黎天成也含笑而道,“多年不见,你可安好?”
“你知道的,当年我比你更早就离开了忠县。德国、法国、英国、意大利、日本,我都去游学过。”赵信全耍弄着掌中的手杖,轻轻一语带过,“我听说你后来一直在江浙一带发展?”
“是的。”黎天成右手一挥,“请坐。这茶我都给你泡好了。”
“先不忙着坐嘛!请让我参观一下你的办公室如何?”
黎天成只得微笑着一摊双手:“信全兄,你自己随意吧。”
赵信全拄着手杖缓步走到黎天成的书架前,细细地观看着:上面是《曾国藩家书》《孙子兵法》《中庸》等一排线装书,下面则是《战争与和平》《红与黑》《罪与罚》等一排西方文学名著。他不禁深深一笑:“天成啊,你是一个很有广度的人,一方面,你和你们蒋总裁一样,中国传统文脉的底子打得牢;另一方面,你和你们汪副总裁一样,对西方现代文化的精华吸收得多。”
“信全兄,你这是莫大的谬赞了。我是一个小小的职员,怎配和党内的领袖们相提并论。”
赵信全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语一般,自顾自地踱着,忽然身子一定,在书架的一个格子前停了下来:那里放着一只绚烂生光的彩色玛瑙杯。这玛瑙杯的外形恰似一朵初放的莲花,粉红透白;托在掌心往里看去,只见一圈圈的红艳螺纹渐渐由浅入深旋绕到底,宛若层层叠叠的花瓣绽了开来,美轮美奂,奇妙至极。
“这杯子不错,很漂亮。”赵信全禁不住拿起了这只彩莲玛瑙杯,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黎天成看到这一幕情形,暗暗地笑了:这只杯子其实是他刚才进屋后故意放上去的,也是他故意拿出来寻找机会好好利用的。而今,见到赵信全果然对它大感兴趣,他便走了过去,热情而道:“信全兄喜欢这只杯子,你拿去便是了。这些天来,你送给我的礼物,我都一直还没还谢。”
赵信全不是傻子,立刻心有所动,将手中的“彩莲玛瑙杯”慢慢捏紧了,“天成君,难道你竟一点儿也不想欠我赵某人的人情?”
“哪里,哪里。”黎天成笑了起来,“信全兄,我是真心地想向你表达我的谢意。”
“那我怎么感觉你对我一直是有些若即若离的?居然还把我送给你们党部挂牌办公的‘贺金’捐给县救济院?”
“信全兄,你总应该支持小弟当一个好官、当一个清官才是吧?”
“很好。我不光想支持你当一个好官、当一个清官,我还想支持你当一个大官!”赵信全面露笑容,用手杖点了点地,“我在法国留学期间和你们国民党汪副总裁的秘书曾仲鸣关系不错。曾仲鸣把我介绍给你们四川省党部主任委员陈公博—四川省党部应该能管你这忠县党部吧?陈公博也应该能帮你升官晋级吧?”
黎天成心头暗暗一动,却不形之于外:“那真是多谢信全兄你有心了。但小弟的仕途之事,似乎暂时不必麻烦信全兄。”
“该麻烦的时候还是要麻烦的,你不要见外。”赵信全凑了过来,“我今儿也就不客气了—你必须要帮我一个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