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暴(第5/32页)

这是一个奇妙的、令人难忘的宴会,而那天发生的一件特别的事更是璀璨地燃烧在她的记忆里,永难忘却。渡鸦,那群人中唯一的东方人,难免跟其他人格格不入,备受嘲弄。最终,在一点酒精的催化下,他开始反抗。“你们自称飞行者。”他说,声音像鞭子一般,玛丽斯到现在都记得,“来,跟着我,我让你们看看什么叫飞。”

所有人跟他到了外面,鹰巢岛的飞行崖,也是所有飞行崖中最高的。六百英尺的垂直高度,崖下乱石犬牙交错,海浪冲击着它们,在乱石罅隙狂暴肆虐。渡鸦穿着收起的飞翼,走到崖边。他仔细打开飞翼的前三个支架,不过没有锁好固定,铰链仍是活动的,打开的金属架跟着他的手臂灵活地滑动,其余部分他仍然保持收折状态。

玛丽斯很想知道他打算干什么,很快她有了答案。

渡鸦开始助跑,尽全力纵身一跃,从飞行崖边直落而下,他的飞翼仍然收折着。

玛丽斯倒抽一口凉气,赶紧跑到崖边,大家都往崖边靠拢,有人被吓得面无血色,也有人咧嘴笑着。多雷尔站在她身边。

渡鸦如失足之人一般跌落,双臂仍然贴在身边没有张开,飞翼上的金属箔像斗篷一样在风中飞舞。他以头朝下的姿势往崖下岩石上撞去,那一刹那,连时间都快停止了。

就在他即将撞上岩石的一瞬间,玛丽斯几乎都快听到渡鸦的头撞在岩石上的闷响——灿烂耀眼的银色突然闪过,飞翼张开如神来之笔,渡鸦被风托起,开始飞翔。

玛丽斯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西方最年长的飞行者贾米斯对此仅付之一笑:“渡鸦的小花招。”他低声道,“我都看过两次了。他给飞翼的金属架上了油,当他落到让你提心吊胆的时候,把飞翼一甩——用尽全力地甩,铰链借着这股力滑动,飞翼一节节伸出,金属架自动锁上。是的,干得漂亮,不过我赌他在之前练了无数次。要是有一天,他飞翼上的某个铰链突然卡住,我们就得跟渡鸦大人说拜拜了。”

即便如此,渡鸦犹如魔术般的表演仍然让大家震惊。玛丽斯早就厌倦了飞行者们起飞前一系列烦琐的准备,要飞行助手帮忙把几乎完全张开的飞翼穿上,噼里啪啦锁好每一个支架等等。她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起飞。

渡鸦在着陆坑处跟大家重新见面时脸上挂着傲慢的微笑。“等你们学会这招的时候,”他告诉同伴们,“你们才有资格称自己为飞行者。”他是个狂妄自负的人,这一点没错,不过在当时,以及此后漫长的几年里,玛丽斯都以为自己爱上了他。

她悲伤地摇头,饮尽杯中的烈酒。现在想起来真蠢,那次聚会后不到两年,渡鸦就死了,被大海吞噬,从此消逝无踪。每年都会死不少飞行者,他们的飞翼通常也随主人逝去。一次笨拙地飞行可能让你掉落水中,长颈的海怪可能会突然袭击贴近海面飞行的人,风暴可能把你从半空刮下去,闪电可能会击中你飞翼的金属箔……是的,飞行者的死路有成千上万条。玛丽斯还猜测有些飞行者死于迷路,在风暴中迷失方向,找不到目的地,最终精疲力竭从空中跌落。还有倒霉的死者,偶遇到最可怕也是最罕见的危机:静风。不过玛丽斯觉得渡鸦的死是自找的,无可避免。因为他只是个愚蠢的、浮夸的飞行者,根本找不到驾驭天空的感觉。

多雷尔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回现实,“玛丽斯,嘿!你别睡着了倒我们身上啊。”

玛丽斯放下她的空酒杯,手仍贴着粗糙的石头杯壁,试图榨干它残留的温暖。在努力跟需求温暖的本能斗争后,她放开手,拾起自己的毛衣。

“衣服还没干呢。”加斯抗议。

“还冷么?”多雷尔问道。

“不了,我该回去了。”

“你太累了,”多雷尔说,“你该留下来过夜。”

玛丽斯避开了他的视线,“我不能,他们会担心的。”

多雷尔叹气:“那总得换件干衣服吧?”他站起身,走到休息室的角落,拉开雕花木衣橱的门,“来选点儿合适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