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6/9页)

这一年余下来的时间,他四处奔走,游说政府采纳他业已初具规模的方案作为总体规划。随着人口的激增,整座星球将采取一体化的设计,城市之间地连地、天连天,构成一座连贯完整的星球城市,头顶是一座太空港,根基深植于地表。到这年将尽的时候,他一举成功——几乎所有的合同都落到了伯根·毕晓普公司的囊中。

不过,他没忘了达尔。他通过他的作品找到了他,他如今已小有名气。可惜,两人见了面又不知从何聊起。

“伯根,如今谣言四起,满城风雨。”

“见到你真高兴,达尔。”

“人家说你恨不得铲光这个星球的土,在上面套一个钢套。”

“是零星地开发。”

“人家说它们终将连成一片。”

伯根耸了耸肩,“还会保留大片的公园,也有不少未开发的保留地。”

“留待人们日后开发,对吗?开发的一向都是保留地。”

伯根有些不快,“我是来跟你聊聊绘画的。”

“那就聊吧,”达尔说,“请指教。”说着,递给他一幅画,画中是一个钢铁怪物,仿佛田园里的一块疮疤。

“真难看。”伯根看了说。

“这就是你要建的城市,我是根据设计师的图纸画的。”

“我要建的城市哪有这么丑。”

“我明白。艺术家的本分是突出美,丑化丑。”

“帝国总得有一座首都。”

“帝国有必要存在吗?”

“你怎么了,这么怨气冲天?”伯根关切地问,“这么多年,世人不都在破坏各个星球吗?你怎么了?”

“没怎么。”

“安达呢?你儿子呢?”

“谁知道?谁在乎?”达尔走向一幅画着落日的画,一拳插了进去。

“达尔!”伯根喊道,“别!”

“这是我的画,只要我愿意!”

“她为什么离开你?”

“我没过资格考试。一个能带她休眠的家伙向她求婚,她答应了。”

“你怎么会过不了资格考试?”

“他们没能力评判我的画。等你到了二十六岁,要求要高得多。非常非常高。”

“二十六岁,可我们只有——”

“你只有二十一,我却二十六了,老得更快。”达尔走到门前,一把打开,“你走,伯根。我很快就要死了。按你的年月,不出几年,我就会变成一个一文不值的老头,所以请你别再费心来看望我。去吧,趁还有利可图,去折腾这个星球吧。”

伯根伤心地出了门,不明白达尔为什么突然这么恨自己。如果达尔两年前收下伯根的钱,他就可以参加考试,那时候还能通过。这是他自己的错,不怪伯根,因此怪罪伯根不公平。

第三次醒来,伯根没去看望达尔,一想起那些酸溜溜的话,他就觉得刺耳,伤心不已。他要集中精力建设他的城市。参与建设的工人多达五十万,十几座城市在同一时间拔地而起。没有开发的土地还有很多,可惜市内的建筑建得太高,挡住了风,所以马鞭树都死了。有谁知道,树种只能从离地一米的地方落进土壤,要是风力太小吹不动树,种子就会落得太远,摔碎、死掉呢?不出五十年,最后一棵马鞭树也将灭绝。到那时再要为它采取措施,恐怕为时已晚了。伯根为马鞭树感到痛心。他很难过。这些城市已经人满为患,星际飞船已经往来于这个宇宙中唯一一座规模够大且够坚固的太空港:开弓没有回头箭。

等到第四次醒来,伯根获悉自己已经晋级到醒一年、睡十年这个等级,他也意识到,如果达尔还注射不了森卡,应该已经四十五六了,等自己下一次醒来,他恐怕已是一个老人,而伯根还是二十五六的年轻人。他突然后悔不该疏远达尔这么久。森卡真是个古怪的东西,它断绝了你与别人的来往,让你置身一个不同的时光流。伯根发现,要不了多久,他认识的人,恐怕只有与他处在同一休眠等级的人了。

那些老朋友,他多半不在乎,在第一个休眠期失去双亲,他也挺了过来。但达尔不同,在醒来的这三年他都没见过达尔,他想念他。在那之前,他们一直亲密无间。

他只问了一位儒雅之士有没有听说过达尔·沃尔斯,就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