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7/9页)
“这不是在问基督徒有没有听说过耶稣吗?”那人笑着说。
伯根既没听说过耶稣,也不知道基督徒,但他明白了个中道理。他在一间大工作室找到了达尔。工作室位于茫茫旷野,四周绿树掩映,不见远处东一座西一座地散落着的八座城市。
“伯根。”见到他,达尔喜出望外,“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伯根诚惶诚恐地望着眼前的人,他儿时的朋友。伯根仅仅长了四岁,达尔却过了二十年,其中的区别大得惊人。达尔发了福,留着大胡子,面带笑容,身材结实,令人过目不忘(这不是达尔!伯根心里犯起了嘀咕)。达尔春风得意,一脸的亲切,看样子也很幸福,但伯根下意识地将眼前这个人视作一位老人,不敢放肆。
“伯根,你还是老样子。”
“你也没变。”伯根说着,挤出一丝笑容,仿佛自己没说假话。
“请进,请进。看看我的画,我保证不挡着。我妻子说我能挡住一面墙,我太胖了。我告诉她,只有长得高高大大,我才能把钱都揣在裤腰带上。”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时,从工作室内闪出一个中年女人。
“你害我打翻了蛋糕,砸碎了玻璃杯,你干吗不再大点声,把屋檐的鸟巢也给震下来算了!”她喊道。达尔仿佛一头发情的棕熊,又亲又吻地把她拖了过来。
“伯根,见见我妻子。特蕾芙,这是伯根,我的朋友,他的到来让我看到了从前的希望,好帮我完成最后一个未了的心愿。”
“不给你买新衣服。”特蕾芙发了一句牢骚,“你可别提什么未了的心愿。”
“我娶了她,”达尔说,“因为我需要一个能提醒我自己是个多么糟糕的画家的人。”
“他可棒了,无人能及。虽然伦勃朗不时还萦绕在我们的脑际!”特蕾芙轻轻地捶了一拳达尔的胳膊。
真受不了,伯根心想,达尔什么时候成了这么欢快的人?这个对我气度不凡的朋友如此放肆的女人是谁?这个满面笑容、冒充艺术家的胖子又是谁?
“我的作品。”达尔突然说,“来看看我的作品。”
静静地沿着挂满油画的四壁,伯根才明白,这的确是达尔。千真万确,身后的声音还是那么欢快,有着中年男人的磁性。这些油画,一笔、一画、一抹,都出自达尔的手笔,无不出自毕晓普家那段低人一等的苦痛经历,但现如今,却饱含着画中那种从未曾有过的从容和宁静。但望着这些画,伯根意识到这种从容深藏已久,只等着有人来开发它。
这个人无疑是特蕾芙。
午餐桌上,伯根红着脸向特蕾芙承认,没错,这些城市就是他建的。
“效率很高。”简单的一句话打消了伯根的尴尬。
“我妻子讨厌这些城市。”达尔说。
“我记得你也不喜欢吧。”
达尔嘴一咧,接着又想起了口中的饭,咽了下去。“伯根,我的朋友。我才不为这些事儿劳神操心呢。”
“你就得了吧,”他妻子打断了他,“这些事儿再猛烈些才好呢,能承受住你那分量。”
达尔笑着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我吃饭的时候,你就别提我的体重啦。苗条的女人,你的话糟蹋了一顿美餐。”
“这些城市难道没给你添过堵?”
“这些城市真丑。”达尔说,“不过我把它们当作一个大污水处理厂。一个只能安置一千五百万人口的星球,却一下挤进了一百五十亿,总得要个地方处理污水吧。所以你建了这些庞大的钢铁大楼,扼杀了生长在背阳处的树木。我有伸手阻挡这股风潮的能耐吗?”
“你当然能。”特蕾芙说。
“她把我奉若神明,可我没那个能耐,伯根。我不与这些城市为敌。城里人买我的画,供我过上奢华的生活,画出优秀的作品,娶了这位美若天仙的妻子。”
“我要是那么漂亮,你干吗从不画我?”
“我画不出。”达尔说,“我画格罗夫。我画从前的它,他们扼杀了格罗夫,然后把这具躯壳命名为首星。这些画将流传千古。见过它们的人终有一天会说,‘世界应该是这模样的。不是钢铁、塑料和人造木头构成的通道。’”
“我不用人造木。”伯根分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