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泵(第11/16页)
我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呢?
出错信息的其余内容建议我检查远程报告模块的延伸联接器,天晓得那是什么东西。我合上手册,夹在胳膊底下。“来吧,我想我知道哪儿出问题了。”我领着切出了控制室,走向隧道和处理系统的深处。电梯坏了,我们只好走应急楼梯。
越往深处走,黑暗就越是聚拢过来。到处都是碎石和尘土。老鼠见到我们纷纷闪避。独立供电的发光二极管提供照明,但仅能让我们勉强看清台阶。尘土、阴影和跑动的老鼠,昏暗的琥珀色灯光下,我们只能看清这些东西。后来连发光二极管也没了,切在壁龛里找到一个应急提灯,上面蒙了一层蓬松的灰色尘土,但还能点亮。空气中的脏东西太多,哮喘让我的喉咙开始瘙痒,死死地压住我的胸口。我掏出吸入器揿了一次,我们继续前进。最后,我们终于抵达了底部。
提灯发出闪烁的光线,在幽深的地下消散无踪。“达因压力”泵机的金属外壳闪着微光。切打个喷嚏,使得提灯一阵摇晃。阴影疯狂舞动,直到他用手按住提灯为止。“这底下啥也瞧不见。”他嘟囔道。
“闭嘴,我在想事情。”
“我从没下来过。”
“我下来过一次。刚来工作的时候。莫卡迪还活着的时候。”
“难怪你跟他一个德行。你是他带出来的?”
“没错。”我四处寻找紧急照明开关。
差不多十年前,莫卡迪带我下来的时候告诉过我开关在哪里,还跟我讲了泵机的事情。他年纪很大,但还在工作,我很喜欢他。他自有其关注事物的特别方式。深度专注,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大多数人敷衍了事,跟你打声招呼过后,马上就去埋头看表,要么就是唠叨派对的筹划,或者抱怨他们的皮疹。他常说我的老师对代数狗屁不通,说我不该退学。尽管知道他只是拿我和苏兹对比,但我觉得他能这么说还是挺贴心的。
谁也不如他了解泵机系统,就连在他生病、把工作交给我以后,我依然经常溜进医院向他请教。他是我的秘密武器,直到癌症最终吞噬干净他的肚肠为止。
我找到紧急照明的开关,拉下电闸。荧光灯闪烁几下,亮了起来,发出滋滋的声音。有几个灯泡坏了,但亮度足够工作。
切倒吸一口冷气,“真够大的。”
这里是工程学的大教堂。管线在头顶蜿蜒穿过幽暗洞顶,被荧光灯的柔和灯光照得闪闪发亮;排列整齐的泵机森然矗立,钢铁管线和曈曈暗影以此为中心,织出花结般相互交汇的复杂网络。
泵机俯视着我们,闪着黯淡的光芒,足有三层楼高,仿佛一头头钢铁恐龙。它们身上覆盖着灰尘,外壳上的斑斑锈迹纵横交叠,使得泵机仿佛披上了东方地毯。大如手掌的五边形螺栓点缀着钢甲外壳,固定住黑暗中的一节节管道,而管道又朝各个方向伸进黑暗的隧道,通往城市的每个街区。古老的接头上,雾气凝成宝石般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泵机发出单调的运转声音。它们设计得很完美,尽管被上面城市里的所有人遗忘了,但巨兽毫无怨言地工作着,遭人遗弃,却依然忠心耿耿。
然而,它们中有一台陷入了静默。
我按捺住跪下的念头,没有因为忽视它们而道歉,因为背叛了这些已经运转超过一个世纪的忠诚机械而道歉。
我走到六号泵的控制面板前,抚摸着头顶上方这头恐龙的硕大腹部。控制面板覆满灰尘,但我的手一碰就发出了亮光。琥珀色的信号灯和酸橙色的文字满有权威地闪起亮光,告诉我哪儿出了问题,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从不因为我不曾倾听而满腹牢骚。
不知从何时开始,原始数据不再送往控制室,而是等待有人下来注意到它。原始数据是我所有疑问的答案。列表顶端:型号13-44474-888,例行维护等待中。946??080??000次循环已完成。
我运行泵机检查过程:
密封环,零件编号12-33939,等待更换。
活塞,零件编号232-2、222-5、222-6、222-4-1,等待更换。
位移搜集池,零件编号37-37-375-77,已损毁,请更换。
紧急压发开关轴承,零件编号810-9,已损毁,请更换。
阀门套件,零件编号437834-13,已损毁,请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