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番外(第3/7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战局里的他们都以为自己会是那只赢到最后的黄雀,可他们却像是忘了,他们中总有一个是那只在黑暗里蛰伏了一辈子却注定只能鸣唱三月的夏蝉。

于安见过陈盘,那是周王三十二年,巽卦得令刺杀齐相陈恒,他与四个巽卦兄弟一夜杀了陈府二十四人。他手里的这柄长剑只差两寸便能刺入陈恒的心脏。可就在那时,陈盘一支毒箭毁了他所有的计划。他失手被擒,神志迷离,昏昏沉沉中一直有人叫他说出背后指使之人。“赵鞅”二字,他已含在嘴里,却始终没有说出口。直到那个浑身笼着一层江离香的男人出现,直到那个男人蘸着他的血写出他的真名,告诉他那个他早就知道却始终不愿承认的故事。

“你走吧,回晋国去,每夜入睡前都记得想想我今日对你说的话。”

那个男人的话是世间最毒的咒、最灵的药,它刻在他心上,支撑着他一路从临淄回到天枢。那一夜,他高烧不退,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可上天又让他在生死之间遇见了那个少女,那个与他在雍城长街上狂奔逃命的少女,那个倚在晨曦雪光里为他静绣木槿花的少女。只可惜,少女治好了他的伤,却终究解不了他心里的毒。所以,他又坐在了这里,坐在这不见一丝天光的地方,预备着交出最后一点儿自己。

“陈世子今日来,可是替你相父传话的?”他松开紧握的拳头,平静开口。

“是,于安兄所求的,相父都答应了。只是盘好奇,于安兄为何偏偏选在此时入齐?如今,右相阚止可正紧咬着我陈氏不放啊!”陈盘娴熟地倒着酒,一杯递给于安,一杯自己低头轻嗅。

“锦上添花自然是好,雪中送炭方显诚意,世子以为如何?”

“雪中送炭,哈哈,说得极妙,那盘今日就要好好看一看于安兄的诚意了。”陈盘说话间,含笑的视线已落在于安手边的红漆双耳杯上。

于安垂下双眸,两指捏住杯耳一口饮尽。

“好,既然于安兄如此豪爽,那盘这里也有一句好言相赠以示诚心。”

“陈世子的好言,在下洗耳恭听。”

“好说。”陈盘笑着跪起身,以指蘸酒,在案几上写了一个字。那弯弯曲曲的字带着幽幽的水光,透着辛辣的酒气映入于安的眼帘,继而在他漆黑的瞳仁中变幻出两簇摇曳的火苗。

“君?”

“对,君,国君——晋侯姬凿。”

“世子糊涂,我晋国国君乃姬凿之父——姬午。”

“我知道,可晋侯有宿疾,晋太子凿总有一日是要为君的。于安兄若有意叫董氏一族入朝封卿,倒不如先与这晋太子相识相知一番。姬凿此人与其父不同,年轻气盛,还颇有些骨气。晋国四卿在他眼中早有可怖面孔。顺水推舟、雪中送炭之事,想来于安兄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做。”陈盘一双流光溢彩的杏目一眨不眨地看着于安,于安讪讪一笑,道:“陈世子真是说笑了。我投奔陈氏,只求为先父讨一份公道;入朝封卿,太过无稽。”

“是吗?封卿一事,于安兄竟从未想过?”

“讨好晋太子有何用?晋国公族早已无权,晋侯姬午若有实权在身,也不至于夜夜噩梦缠身。”

“哈哈哈,非也非也。公族无权,却还有‘名’。如今右相阚止将我陈氏逼得这样紧,不就是因为手里还捏着一个齐侯嘛!”

“世子放心,阚止虽然手中有齐侯,但他与我一般无根无基,终究难以与树大根深的卿族相抗。两相之争,右相必败。”

“于安兄太过自鄙了,你与那‘书袋子’阚止可不同。你手中有剑,心中有计,若身前能站上一个宠信你的晋侯,身后再得我齐国陈氏相助,何愁心中夙愿不了?赵鞅已经老了,你的时机到了。盘的好言已经说完了,听不听、做不做都是于安兄自己的事了。现在,我们不妨来说说我相父想听的事吧!于安兄既要舍赵投陈,不知要拿什么以示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