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番外(第4/7页)
于安直直地看着陈盘,他的下颌紧绷着,嘴角像是因紧张而不停颤抖。可善察人心的陈盘知道,那不是紧张,是痛。因为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看着这个男人一剑刺心,杀死了那个一直在他心底呐喊挣扎的自己。
“陈世子可听说过‘天枢’?”于安张开了口。
“天枢?”
“天枢八卦,隐匿世间。兰姬出自天枢,我出自天枢,赵氏未来的世子赵无恤亦出自天枢。赵无恤如今已身在临淄,预谋刺杀邯郸君赵稷、范氏宗主范吉射、中行氏宗主中行寅。若世子能答应助我董氏一族铲除晋国四卿,我便将知晓天下所有机密的天枢拱手奉上。”
“很有意思,说下去。”
陈逆站在陈盘身后,这暗室里正在发生的一切、他们口中正在谋划的未来,对他而言犹如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这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黑白分明的世界,他看着他守护的那个人如一尾灵巧的海蛇游戏其中,自己却痛苦如篓中之鱼。
当年,齐吴争霸,一场艾陵之战死了十万人。战场上,秃鹰蔽日,尸骨如山。如今,这刺客要乱晋,齐国要谋晋,晋国要夺卫,天下乱象已生,不知又要引多少人战死异乡,尸骨化尘。
“陈爷,给我们添壶酒吧。”陈盘回头将近乎全满的酒壶递给陈逆。陈逆握着壶颈僵立了片刻,还是无言退了出来。
起风了,齐国要起风了。
正午的阳光合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穿过赵无恤身前的一道贝帘,白玉螺丁零相击的声音叫他放下手中的密函抬起头来。
这里是清乐坊——雍门街上最声名远播的教坊,再桀骜不驯的风入了这里也会被这里千姿百态的女人化成一道醉人的香风。可他不是来吹香风的。他来,是为了等一个人。
这三日,一个个以花为名的女人穿过这道贝帘而入,又离去。她们伏在他膝上,仰着桃花似的醉容唤他良人。他本可以将一个温柔的情人演得更好,可现在,有的话,他对着那些脸再也说不出了。
自离晋后,他疯狂地想念着那个将月光植入他心底的女人。他想她,这不讲道理的感觉随时随地都会冒出来,然后完全不受控制地在他心里左突右撞。就像现在,耀阳之下,他坐在这里却像个未经人事的少年,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月光下她清凉圆润的一抹肩,都是她踮着脚将那碗甜滋滋的凉酒凑到他唇边时醉人的眼。
“红云儿,红云儿,我再不要与你分开……”
她现在可离晋了?到哪儿了?等她来了,定不叫她再离他半步。
“家主?”
无恤睁开眼,一身儒服的张孟谈带着一个奉酒的小婢站在贝帘之外。
“坐吧。”他收了手中密函,回了神。
张孟谈行了一礼在他身前坐下,小婢子跪地将一溜儿五只彩漆长颈壶摆在案上:“这是坊里清歌姑娘酿的五种酒,‘白露’‘杏期’‘醉曦’‘扶摇’‘梨花春’,客且都尝一尝。今日天热,这一碗是解暑的果饮,浆果汁兑了清酒制的。”
“我来吧。”张孟谈知道赵无恤从不碰甜酒,便将小婢手上的果饮端到了自己面前。不料,赵无恤竟破天荒将那装甜饮的大碗又端走了。
“今日有些热,尝尝也无妨,不醉人,颇解渴的。”张孟谈有些诧异。
赵无恤端了酒碗却不喝,只低头闻了闻气味又放下了:“算了,只觉得想念。真喝了,也定不是那个滋味。”他把淡紫色的酒碗推到张孟谈手边,转头对小婢道:“你家清歌姑娘今日可有好心情了?”
小婢莞尔一笑:“客问得真不巧,清歌姑娘今日纵有大好的心情,也不会登台抚琴了。”
“为何?可同她说,是我要找她?”张孟谈看了一眼赵无恤,低声问道。
“自然是告诉姑娘了。只是姑娘有一熟客,每年只在夏初园中木槿花开得最好的那两日来听琴,只要他来的日子,姑娘一律是不见外客的,还请高东家见谅。”
“哦?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雅客。也难怪清歌姑娘看不上你我这等俗人了。”赵无恤轻挑左眉,低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