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一天(第6/10页)
至于水穗为什么没有向丈夫以外的人求助,而是全都闷在了心里,也有她的理由。
不论婆婆,还是体检时的保健师,都和水穗说,她的女儿在情感表达方面似乎不如同龄孩子那么丰富,有些发育迟缓。这些无心的批评让水穗深感迷惘,她也变得对别人的意见感到不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不如其他母亲。因此,她不敢向相关政府单位、专业保姆等咨询,怕只会换来更多批评,久而久之就放弃寻求外援了。
在只有婴儿相伴的孤独日子中,感觉自己被逼至绝境的她曾向学生时代的几位朋友求助;虽然有育儿经验的朋友曾去她家拜访,听她诉苦,并给予了一些建议,却还是无法减轻水穗内心的重担。
就算孩子哭个不停,也没有抱起来哄慰的力气。水穗向好友坦白自己没有自信能照顾好孩子,好友觉得她可能患上了产后抑郁症,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六月时,水穗去了自家附近的诊所,挂号时她想到,丈夫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暴怒,于是,担心被臭骂的她临阵退缩,打道回府了。此外,案件发生约一个月前,水穗通过丈夫的手机发现他和前女友又开始往来了。万一寿士要求离婚,只剩自己和女儿相依为命,又该如何是好呢?水穗想到这些,更加忧心了。
水穗不太记得案发当天的情形,只记得寿士发来信息,说马上到家。水穗心想,得赶在丈夫回来之前帮女儿洗好澡才行,所以去了浴室。但当时是在重新放洗澡水,还是在加热,现在她已经想不起来了。接着凛又开始哭闹不停,害怕惹恼寿士的水穗只能一边哄女儿,一边察看洗澡水准备好了没有。再之后的情形她就完全不记得了。一回神,她才发现寿士正用力摇着自己,耳边响着丈夫怒骂自己想要杀害女儿的吼叫声。被育儿的疲累逼得喘不过气的水穗并没有杀害女儿的意思,她只是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在抱着女儿的手松开时,她无法控制自己。
律师表示,检方之所以没有掌握这段细节,是因为在案件调查阶段,水穗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自己杀了孩子的事实,所以没力气为自己辩驳,她只是在取证官的有意引导下被动地回答问题,给出了并不是出于自我意志的供述。
在资料上记笔记的里沙子抬起头,看向水穗。她依旧低着头,头发遮住了脸,看不见表情。
里沙子没想到控辩双方的意见竟有如此差异。但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被选为陪审员的人都知道这种事吧。里沙子这样想着,瞅了一眼身旁的男子,无奈他面朝前方,看不见他的表情。
刚才女检察官那番陈述将水穗说得像是恶女,现在听到的律师说明却又让人觉得她是个可怜又柔弱的母亲,就算她那不体贴的丈夫成了被告也不奇怪。
问题是,会有这种事吗?里沙子不停地思索。仅仅是丈夫不够体贴,医护人员又说了让她深感不安的话,就能让水穗受伤到这种地步,导致她拒绝任何人的帮助吗?
想到这里,里沙子差点“啊”地叫出声来。倘若这里不是法庭的话,她恐怕真的会叫出来吧。
好几个声音重叠着在她的记忆中浮现。
“只要让宝宝吸一下乳汁就出来啦,很简单的。”“你该不会偷吃了巧克力吧?”“不能因为怕痛就偷懒不按摩哦!”
为什么忘了呢?怎么会忘了呢?
从法院回家的路上,里沙子回想着这些事。一旦忆起,忘记的事就会像串珠般接连不断地蹦出来。
生产前,里沙子参加了社区里开设的“妈妈教室”——实际上是“准妈妈教室”。不论是那里,还是后来负责接生的医院,都鼓励母乳哺育。听说喝母乳长大的婴幼儿更不容易有哮喘之类的毛病,而且母乳可以促进孩子脑部发育。对母亲来说,也会因为哺乳而降低罹患乳腺癌、子宫癌的概率。医院也提出了一些精神层面的观点,总之,哺乳可以让母子之间的联系更深,母亲可以感受到身为人母的喜悦,而且孩子就算长大后,也会清楚地记得被母亲抱在怀里、吸吮母乳的感觉。
生产之前,里沙子对这些事都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想:“噢,原来如此啊,既然这样,那就给宝宝喝母乳吧。”既没有绝对坚持,也没有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