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脱壳(第4/9页)
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阿瑟·蒂斯戴尔已不在箭山监狱的大墙之内。
那天晚上我是十点钟离开监狱的,留在那里已无事可做,我心里承受的山一样的重负让我多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还是放弃了与地方官取得联系的想法。如果我要求在全郡或全国搜查一个本该在当日下午五点整被绞死的罪犯,他一定会认为我是一个疯子。如果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没有任何新的进展;我知道我将别无选择地向他讲明情况。毫无疑问,那样一个缺少蒂斯戴尔或蒂斯戴尔遗体的解释必将断送我的前程。
离开前,我对所有有责任为此事保密的人郑重强调,如果有人把下午的事情向媒体或外界泄露,那我就砸他的饭碗。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流言蜚语满天飞或大范围的恐慌。我警告格兰杰和其他最后与蒂斯戴尔接触过的那些狱警要格外小心。最后一句话是,夜里一旦有新的情况就立即通知我。
当时我一点也没有想到我自身的安全,可当我到了村里的住处后,倒开始疑神疑鬼起来。放松是做不到了。二十分钟后我呆不住了,我必须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我跟房东交代,不管是谁找我,请来人立刻到哈拉南酒馆去。
进门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雄鹿吉伦,他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起劲儿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手肘边放着一大杯黑啤酒。
吉伦一向对他的笔记本讳莫如深,从不让任何人瞥见他写在上面的一个字。但这次他如此专注,竟没有注意到我,所以我正好扫了一眼他正在写的那面纸。上面只有一个疑问句,也许是因为他的字迹非常清晰,那个句子我读了下来:
如果一个吉姆巴克单独站在海岸边,在月黑风高时歌唱,有多少沙砾会印上他的脚印?
这个句子令我费解,因为我不知从何处入手。什么叫一个吉姆巴克,这可能是一个凭空想象出来的符号,单从这样的句子中也很难看出是不是《大商船》那类刊物的行文风格。
吉伦还是很快意识到了我的到来,他迅速合上了笔记本,脸色也立刻沉了下来。他用恼怒的声音说道:“从背后看人家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帕克。”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偷看——”
“如果以后你对我的私人领域多加尊重,那我将非常感谢。”
“当然,我会的。’”我颓然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下,叫了一杯黑啤酒。
吉伦隔着桌面仔细审视着我,“你看上去很憔悴,”他说,“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是……没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什么。”
“我无权讨论这件事。”
“与下午在箭山监狱执行的死刑有关吧?”
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逻辑推理,”吉伦说,“你的烦恼都写在了脸上,而且你属于那种一直生活得很平静,没怎么碰上过难题的人。你是箭山监狱的典狱长,行刑的事众所周知。你习惯准八点来酒馆,可今晚过了十一点你还没到。”
我说:“我真希望有你那样的数学脑瓜,吉伦。”
“真的吗?为什么?”
“也许那样我就可以在难以找到答案的地方找到答案。”
“什么事情的答案?”
一位侍者端来了我要的啤酒,我满饮一口。
吉伦带着极大的兴趣望着我,而我却避开了他独眼的凝视,我意识到我已经说得太多了。但吉伦却让我感到某种信心。也许他能为拨开蒂斯戴尔失踪之迷提示些什么。
“说吧,帕克,怎么回事?”他催问道,“监狱里发生了什么?”
我当然也有软弱的一面——有我此刻已无计可施的原因,更因为我已没什么退路。“是的,”我说,“监狱里是出了事儿。而且是不可思议的事儿,我一点儿也没有夸张。”我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跟你说了,你能保证不再扩散吗?”
“那当然。”吉伦身体前倾,那只真眼流露出极大的参与热情,“说下去,帕克。”
虽然事先已经要求自己尽量平静,但讲着讲着还是激动起来,我把细节全都讲到了,吉伦听得非常仔细,一次也没有打断我。在那晚之前,我还从没见他如此激动过。他把鸭舌帽摘掉,用一只手使劲梳理着稀疏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