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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好怀疑的呢?那一刻,我确信谈默就是记述了我们的一段生活。他到底有没有教我游泳,如果没有,难道我是一个天生会游泳的人吗?我不愿去求证记忆里这段生活存在的可能性。我宁可记忆是混乱的,是靠谈默来帮我修复的。本来,如果没有他,我的青春期记忆也许就是一片空白。斑驳的石灰墙。画面俗气不堪的挂历。在墙角跑来跑去挑衅我的老鼠。放在小桌上吸引苍蝇飞舞的猪肉。荔枝花的叫声。长得像门神一样的厂长。上海男人苍白的脸。安香空洞的眼珠。渗透进椅子布面的血红。干涩的空气。尘土飞扬连接着雪花飞舞。落叶之后,是静态的枯树。春风过来,是死板的绿,一点一点无聊地加深色泽。河道封冻,解冻,再封冻,永远难看到几条鱼虾的身影。夜里无法入睡。嘴唇干燥,手指触摸到的每一块肌肤,都有静电的响声。响声太过微弱,爆不开厚重的黑暗……难道我的青春期就是这些么?当然不是。我的青春期就是谈默,是散发葱花香的炒鸡蛋,是桌子下互相磕碰的腿,是匹诺曹和普希金。

可是,谈默并没有真正在我的渴望中出现过。谈默当然还是出现过一次的,但一定是在我毫无预料的突然中。十七岁的夏天,十六岁的夏天,十五岁的夏天,我天天在幻想中出走南方。在我真正出走前,他就突然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