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13/16页)
他的态度让我觉得莫名其妙。我们下吉普车的时候,他伸手搭了搭我的肩膀,算是祝我好运,把我弄得更糊涂了。“把她都交给你了啊,”他说,“祝你好运。”
我开始有点害怕自己将要发现的真相了。
一个身穿军服的矮胖女人在她干干净净的办公室里接待了我们。监狱的工作人员从来都不缺人打扫卫生,我心想。她是利维上尉,是布丽塔的监狱看守,虽说这有点不可思议。她说起英语来像是美国小镇上的女教师,只不过说得更慢、更用心。她的眼睛亮闪闪的,一头灰白的短发,看起来和善又顺从。长期待在监狱里让她的肤色变得灰扑扑的,不过看到她把两手合在一起的样子,你会觉得她本该去给孙子织毛衣。
“布丽塔非常聪明,”她带着歉意说道,“让一个聪明的男人去审问一个聪明的女人,有时候可是件难事。你有女儿吗,先生?”
我可不打算替她填满我的性格分析报告,所以就说没有,这碰巧也是事实。
“真遗憾啊。不过没关系。以后说不定会有的。像你这样的人,还有时间。你会说德语吗?”
“会。”
“那你就走运了。你可以用她的语言和她交流。这样你可以更好地了解她。我和布丽塔嘛,我们在一起时只能说英语。我说起英语来就像我已去世的丈夫,他是个美国人。布丽塔说英语就像是她以前的一个情人,他是爱尔兰人。特拉维夫那边说我们可以给你两个小时。两个小时行吗?如果觉得不够,我们来帮你请示——也许他们会同意的。也许两个小时都太长了。我们等着看吧。”
“你可真热心。”我说。
“热心?我可不知道。也许我们不该那么热心。也许我们太看重热心了。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她派人去端咖啡,带布丽塔过来,上校和我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子的同一边坐了下来。
但利维上尉没有坐到桌旁,我估计这是因为她并不参与这次会面。她坐在门边的一把直背餐椅上,垂着眼睛,仿佛是准备听音乐会。布丽塔和两个年轻的女看守走进来的时候,她也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看着三个女人的脚从她面前走过,然后走到房间中央停下。一个女看守帮布丽塔拉出一把椅子,另一个看守打开了她的手铐。两个女看守走了,我们在桌子旁边安顿下来。
我想按照自己所坐位置的视角,确切地向你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形:上校坐在我的右边,布丽塔隔着桌子坐在我们对面,头发花白、垂着脑袋的利维上尉差不多就坐在布丽塔的正后方,不过稍微偏左一点,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似笑非笑。我们谈话的整个过程中她始终是这样,像一尊蜡像似的一动不动。她若有若无的微笑一直没有改变,也没有消失。她的坐姿表明她很专注,而且有种费劲的感觉,所以我才会怀疑她是不是想依靠自己会说的意第绪语和英语,分辨出能听懂的几个德语短语或是单词。布丽塔来自不莱梅,德语说得既清晰又标准,所以更容易听懂。
毫无疑问,布丽塔一看就是她所在种族里的杰出人物。按照那边人们的说法,她的头发像“面包卷一样金黄”,个子高挑,肩膀宽厚,体格健壮,蓝色的大眼睛透着傲慢无礼,线条有力的下巴很吸引人。她和莫妮卡一样年轻,身高也和莫妮卡相仿;我情不自禁地想,她说不定也和莫妮卡一样淫荡。我本来怀疑她遭到过虐待,但她一走进来这个想法就消失了。她的姿势就像个芭蕾舞女演员,但从她身上透出的聪颖和生活的现实感,大多数舞者并不具备。她穿上网球装或是紧身连衣裙肯定会很好看,而且我觉得这两种衣服她以前都穿过。即便是身上的囚服也没有让她变丑,因为她不知用什么做了一条布带系在腰间,梳理过的金发像斗篷似的披在肩膀上。双手得到自由之后,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向我伸出一只手,同时像个女学生似的行了个屈膝礼。她这么做究竟是出于讽刺还是出于尊重,现在我暂时还看不出来。她握起手来像男孩子一样有力,不过时间要更长一些。她没有化妆,不过她本来也用不着。
“Und mit wem hab'ich die Ehre?”她问道,这么说话不是彬彬有礼就是故意调皮——请问我这是在和谁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