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7页)
他当时正站在柜台旁边,办理着退房手续。他刚浏览完账单,拿出一张署名爱德·罗杰斯的信用卡,等候在美国运通信用卡的纸单上签名,这时身后响起一个说英语的声音:“我的天!是纳特·狄克斯坦吧?”
这正是他害怕的时刻。和一切使用掩饰身份的间谍一样,他时时生活在恐惧里,担心会偶然撞上好久以前的相识,把他的面具揭开。这就是那种梦魇:警察高叫“你是间谍!”,或者收账人说“可你妈妈就在屋里,我刚刚从窗子看到她了,就藏在厨房的桌子底下”。
和任何特工一样,他接受过应对这种时刻的训练。手段很简单:不管是谁,反正你不认识他。在培训学校就是这样练习的。他们会说“今天你是柴姆·米尔森,一个工科大学生”,如此这般,而你就要绕着走开,去做你的事,继续扮演柴姆·米尔森。随后,在黄昏时分,他们会安排你碰上你的表亲,或者你读大学时的老教授,或者认识你全家的犹太教拉比。起初,你总是微笑着说声“好啊”,然后谈上一会儿旧日的时光,当天晚上,你的指导教师告诉你,你已经死了。最后,你终于学会了直视老朋友的眼睛,说:“你是谁啊?”
狄克斯坦受到的训练在此刻派上了用场。他先是看着柜台的职员,那人正在查看爱德·罗杰斯名下退房的事宜,没有作出反应,也许是他没闹明白,也许是他没听见,或者他根本没在意。
一只手拍着他的肩头。他扮起抱歉的笑容,转过头去,用法语说:“恐怕你认错了——”
她的裙摆围在腰间,她的面孔兴奋得绯红,她在亲吻亚斯夫·哈桑。
“真的是你!”亚斯夫·哈桑说。
之后,由于二十年前那天早晨在牛津的记忆可怕冲击,狄克斯坦一时竟失去了理性的控制,曾受过的训练也被置诸脑后,犯下了他的间谍生涯中最大的错误。他吃惊地瞪着眼,说道:“天啊,哈桑。”
哈桑笑容可掬地伸出了手:“多久了……该有……二十多年了吧!”
狄克斯坦呆滞地握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意识到了自己的慌乱,尽量镇定下来。“应该是吧。”他咕哝着说,“你在这里干吗呢?”
“我住在这儿啊。你呢?”
“我正要走。”狄克斯坦打定主意,只有走为上策,而且要尽快,以免给自己造成更大的伤害。柜台职员递给他信用卡的表格,他签上了“爱德·罗杰斯”的姓名。他看了下手表:“该死,我得赶这趟航班。”
“我的车就在门外。”哈桑说,“我把你送到机场好了。我们得聊聊。”
“我已经订好了出租车……”
哈桑对柜台职员说:“退掉那辆出租车,把这个给司机,算是给他添麻烦的补偿吧。”他递过去几枚硬币。
狄克斯坦说:“我真的在赶时间。”
“那就听我的!”哈桑提起狄克斯坦的皮箱,就往外走。
狄克斯坦感到无可奈何,愚蠢之极又无能为力,只好跟随在后。
他们上了一辆饱经日晒雨淋的双座英国跑车。哈桑驾车驶出非等候区停车处,进入了车流,狄克斯坦在一旁仔细打量着他。这个阿拉伯人变了,不只是年龄。他的胡须上已有几缕灰白,腰围也粗了,声音深沉了,这些都在意料之中。可是还有别的变化。以前在狄克斯坦眼中,哈桑始终一副贵族派头。他举止舒缓,在别人都年轻和情绪激动的时候,他却无动于衷,稍显厌烦。如今,他那种高贵风范已然不见。他就像他那辆车,有些无精打采、匆忙行事的样子。不过,狄克斯坦原本就想不出这个人的贵族做派有多少是培养出来的。
既然已经犯了错误,狄克斯坦对此也认了。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尽量搞清损害会达到什么程度。他问哈桑:“你现在住在这里吗?”
“我的银行的欧洲总部设在这里。”
狄克斯坦心想,如此说来,他可能依旧富有。
“是哪家银行?”
“黎巴嫩的雪松银行。”
“为什么设在卢森堡?”
“这里算得上是个金融中心吧。”哈桑回答说,“欧洲投资银行在这儿,他们还有一个国际股票交易的机构。那你呢?”
“我住在以色列。我住的农庄制作葡萄酒——我在试探欧洲经销的可能性。”